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钺奴惊疑:“邑城粮仓不是您烧的?”

安元青急得在军帐内来回踱步:“我一开始发兵就直指孟郡,哪里去过邑城!”

说到此处,安元青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哪还不清楚他这是着了前楚太子的道,他两手重重一搭:“哎!中计了!我这就带三千精骑赶回坞城,向世子禀明此乃前楚太子的离间计!”

钺奴见他似乎还不知最开始设计安家的就是沈彦之,想到沈彦之就是清楚安家人已经从大皇子幕僚那里得知了真相,才直接抓了安家人,怕安元青这般回去,也是自投罗网,他跪在了安元青跟前:

“将军,小的还有一事要禀。”

安元青急着回去解救妻小老母,一边把佩剑挂到身上一边道:“路上说。”

钺奴急道:“最初向大皇子献计,以夫人小姐她们为质的,就是沈彦之。”

安元青身形一顿,死死盯着钺奴:“你说什么?”

钺奴神情悲切,“害安家至此的,就是沈彦之!”

安元青满脸怒容压不下去,拔剑砍断了搁剑的架子,大喝:“传我令,大军即刻拔营,全速前往坞城!”

……

林尧见被他骂了好些天,屁都蹦不出一个的安元青突然火急火燎撤了军,担心青州有变,又怕是安元青诱他们上钩的计谋,思量再三,派了斥候一路跟着。

等斥候传回消息,安元青大军一刻未息,一路往青州那边推进时,林尧想起前些日子听到了楚承稷重伤的消息,顿时也坐不住了。

他守着孟郡不能离开,便派了一万人马前去青州支援。

……

青州已是强弩之末,失了邑城粮仓的陈军彻底成了条疯狗,誓要用炮火轰平青州城的城墙。

五万大军倾巢出动,沈彦之亲自于两军阵前督战,青州城墙下方,堆积的死尸都已有丈余高,军服全被鲜血染成了深色,分不清是哪边的将士。

这是楚军拿下青州以来,打过的规模最大的一场仗。

秦筝在青州时,做的那些看似细微的事,在这场战事里都发挥了大作用。

她早早地四处收购的药材,救回了不少将士的性命,留在城内的娘子军,也因为一早就学过如何紧急处理伤口,在军医根本照料不过来这么多伤员时,把压力扛了下来。

甚至有娘子军上城楼救人时,见守着城垛的将士倒下,让城防有了缺口,直接拿过倒下将士手中的刀剑,顶上了缺口。

最初只把娘子军当个笑话看的将士们,因为这场大战,终于认识到这支娘子军,并非是他们一开始以为的绣花枕头。

上至将领,下至兵卒,都对娘子军有了明显的改观。

但两军实力上的悬殊,终究是不可逆转的。

青州的三万守军,在陈军连日的猛攻之下,还能站到城楼上作战的不足五千人。

宋鹤卿一把老骨头苦苦支撑了多日,劳心劳力,终究是病倒了,董成伤势未愈,便披甲代他站到了城楼上。

这最后一仗,宋鹤卿拖着病躯,毅然要上城楼。

董成劝他:“宋大人,您老听军医的,回府好好养病,只要我董成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叫陈国狗贼破开这城门。”

宋鹤卿看着他没有多少血色的一张脸,眼底多了些沧桑:“董小将军的路还长着,你好好跟着殿下,建功立业,把你父亲没走完的路,替他走下去。我这把老骨头,能为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做的,也就是守这道门了。”

他面色疲乏,精神头却还好:“倔驴小子,莫要同我争!”

董成眼眶红得厉害,他咧了咧嘴,努力逼退眼中的涩意:“宋叔,我同您一道守这城门。”

他叫的宋叔,而非宋大人,是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挚友。

宋鹤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终究是笑着点了头:“也好,咱们叔侄俩,今日就好生替殿下和娘娘守这城门!”

二人一同步上城楼,看着下方蝗蚁一般不要命往城楼上冲的陈军,神情严峻。

云梯上爬满了陈军,城楼上的将士用滚石擂木砸下去一批,瞬间又爬上来一批,而且探出身子投掷滚石擂木的将士,是把自己全然暴露在了陈军视线里,很容易叫陈军用弓箭或长矛射中。

先前宋鹤卿命将士将火油浇在云梯上,放火箭烧毁了陈军数十架云梯,这场恶战持续到今日,城内火油早已用光,只能靠人墙来抵挡。

底下的城门被数十名陈军用攻城锤一次次撞击,振得城墙上沙石簌簌直落,包了铁皮的城门上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印,却仍然没能撞开城门分毫。

宋鹤卿数日前就让将士在城门后方挖了一道浅沟,用数十根圆木抵着城门,圆木的另一端抵在浅沟处,这样由几十根圆木组成的三角支撑,比让将士们抵在城门处有效得多。

城楼上和城楼下方流箭如急雨,几乎是贴着人头皮嗖嗖穿过。

董成眼见楚军将士们疲乏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箭伤,奔去城楼高台上,提起裹了红绸的鼓槌重重擂起战鼓:“大楚的将士们,给我杀——”

回应他的是城楼上已经杀红了眼的将士们的齐声怒吼。

然而,下方城门处很快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传来陈军的狂呼声。

宋鹤卿心知城门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振臂高呼:“弓箭手随我下城楼迎战!”

便是陈军破开了城门,最先入城的那些,也能被城内弓箭手射成个筛子。

宋鹤卿下了城楼,才发现城门还没被撞开,只不过裹了铁皮的城门,已生生叫攻城锤撞出一个大洞,陈军继续用攻城锤沿着大洞四周撞击,把城门的缺口扩大。

宋鹤卿指挥着弓箭手们:“放箭!”

地面轻微颤动起来,一开始宋鹤卿没留意,以为是城外的陈军攻城造成的。

直到“呜呜”的角声穿透腥风传入耳膜,脚下地面和高耸的城墙颤动也愈发明显,仿佛是浮在海面随着海浪一同起伏,城楼上也传来楚军将士们欣喜若狂的呼声,宋鹤卿整个人才一僵。

他仰起头大声问高台上的董成,嗓音不自觉有些发颤:“是殿下归来了吗?”

董成停下擂鼓,崩裂的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手臂染红了整个掌心,他喘着粗气,笑容却快裂到耳根去,用尽力气吼道:“太子殿下率大军归来了!”

城楼上下的楚军将士们高声欢呼,一扫先前的疲态,奋力杀敌。

宋鹤卿在城楼下方,几乎是喜极而泣。

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卷地而起,遮天蔽日。

玄甲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陈军缓缓逼近,一面黑底金纹的“楚”字旗竖在玄甲大军最前方,似猛兽颈上的鬃毛在风里招展。

重甲骑兵打的头阵,战马齐齐迈动马蹄,地面震颤得好似地动了一般。

陈军兵卒看到兽群一样逼近的楚军,不敢迎战,只不住地惶恐后退。

重甲骑兵的战马比普通马匹高壮,四肢修长健壮,负四百斤的重物依旧游刃有余,战马上披着鱼鳞铁甲,马背上的将士亦是着的全甲,一手持盾一手持矛,人和马的甲胄在烈日底下反射出一片玄光。

从两侧包抄过去的轻甲骑兵,马背上配备弓箭和长矛,成功堵死了陈军所有退路。

沈彦之在楼车上看着从重甲骑兵中间驾马缓缓走出的玄甲将领,目光似淬了毒的冷箭:“楚成基?他不是重伤快死了么?”

曜日底下,立于千军万马前着玄甲金冠的男子,高举手中方天戟,沉喝一声:“杀!”

他身后的将士们,瞬间从平稳铺来的潮水变成了席卷一切的滔天巨浪,狂啸着扑向露怯的陈军。

城内的将士也大受鼓舞,大开城门冲出去与陈军拼杀。

两方夹击之下,士气低迷的陈军一路溃败。

陈钦前来楼车前寻沈彦之:“主子,前楚太子并未负伤,只怕先前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一个青州耗得咱们精疲力尽后再过来收网罢了!”

沈彦之死死拽住陈钦领口,冷笑着问:“什么意思?你是说本世子又中了那姓楚的奸计?”

陈钦知道这个话题在沈彦之跟前提不得,只恳求道:“主子!属下掩护您先撤吧!”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沈彦之扭过头死死盯着远处高居马背观战的楚承稷,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但陈青死时的情形也浮现在他眼前。

那次就是他一意孤行想置楚成基于死地,才让陈青赔上了性命。

最终他松开了拽着陈钦领口的手,哑声下达命令:“鸣金收兵。”

鸣金声响起,本就没有战意的陈军开始大规模撤退。

秋老虎毒辣,沈彦之在楼车上看着蝗蚁一般溃逃的陈军,忽觉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