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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书意起身的那一刻,四周镜头齐齐对准这位近年来最年轻的获奖者。

她按着衣襟,转身朝观众席鞠躬,以回应热烈的掌声。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对上时宴的目光,像只战斗凯旋的小孔雀,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嘴角。

不过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她这套新裙子有点普通,就被她记仇到现在。

刚刚那眼神,仿佛在说“裙子再普通我也是今天全场最闪亮的人。”

但事实,确实如此。

和时宴的与有荣焉不同,台下的唐亦望着郑书意,终于有了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

上半年她忙得晕头转向,没怎么关注底下的人,直到这阵子空下来了,耳朵里才进了一些过期的风言风语。

比如六月年中考核那会儿就有人说,唐亦这么捧她,多半是看中人家男朋友的资源。

还有人说,郑书意当初刚来杂志社,唐亦就对她青眼有加,多半是料到了今天,能给她带来大好处。

唐亦知道这些言论,气得眼尾皱纹都多了一根。

是,她一直觉得郑书意之前那个男朋友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

但这只是基于工作之外对郑书意私生活的一些看法而已,她又不是媒婆,管那么干什么。

再说了,这世界上美女那么多,也不见得人人都是郑书意。

搞得好像她当初把郑书意挖过来就是为了让她找个好男朋友可以带给她资源一样。

要这样她还不如直接去笼络各个总裁夫人,以她的社交能力又不是做不到。

可是这些事情她又没办法拿到明面上去训斥,只能暗暗忍下了这口气。

直到今天,她终于吐了一口恶气,立刻把得奖信息发到公司大群里。

唐亦:郑书意拿了个年度报告奖,就是那篇货币战争啊,大家多研究研究。

唐亦:我之前就说过,大家的视线要放宽,目光要下沉,采访对象不要拘泥于一个小圈子。

唐亦:大家以后报选题的时候思维要打开,不要以为金字塔顶端的看法才是信息,生活中每一个与金融相关的人,都值得我们去观察,去了解。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郑书意确实能轻轻松松拿到最顶层的信息资源,但是人家把采访对象转为每个人都能接触到的普通人,一样能做出成绩,你们还好意思酸吗?

不管有几个人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总之群里迅速出现了几十个“鼓掌”表情。

——

有人欢喜,有人忧。

颁奖典礼结束后,雨还没有停。

兰臣百货对面的那家餐厅屋檐挂着雨水,如珠链一般,徒增一股感伤。

秦时月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却已经凉透。

她没说话,低气压肉眼可见萦绕着她全身。

喻游在她对面坐着。

即便眼前的人已经沉默了近二十分钟,他也没显出一分不耐烦。

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玩手机没有发呆,等着她消化情绪。

今天是她的生日。

和以往大办party的方式不同,今年她异常低调,什么姐姐妹妹都没邀请,就跟喻游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是我生日,你会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

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喻游问她,宴会怎么只有他们两人?

秦时月就说:因为我的内心世界只有你呀。

这是郑书意教她的。

虽然有点土,但她说小舅舅特别吃这一套。

可是人家喻游来了以后,什么都没问,而是给秦时月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他准备去英国了。

比起公司给的丰厚待遇,他尝试之后,还是更倾心于学术,决定继续自己没有完成的游学计划。

在秦时月沉默的第二十五分钟,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喻游:“请问可以点菜了吗?”

喻游朝秦时月抬了抬下巴,意思是等她点菜。

秦时月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她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

“我吃不下,我要回家。”

“嗯。”

喻游向来都很尊重女士的意见,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那我送你?”

“不用。”

秦时月控制不住情绪,倏地拿起包起身,“我司机在外面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

司机打着伞下来拉开车门,秦时月跨了一只腿上去,突然回头,看向喻游。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诚实回答我。”

喻游说好。

秦时月:“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就是个花瓶?”

雨幕把秦时月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喻游笑了一下。

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一开始,确实是。”

听到这里,秦时月猛地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然后就听见他不急不缓地说,“但现在我觉得你是一只可爱的花瓶。”

秦时月:“……”

再可爱的花瓶,不还是花瓶。

秦时月钻进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盯着喻游看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说。

和刚刚一样,喻游没走,就让她看着。

许久,秦时月才低沉地说:“那祝你一路平安。”

喻游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

他举着伞,去自己的停车位,从副驾驶拿了一个盒子过来。

秦时月:“这什么?”

喻游:“生日礼物。”

这算是今天这恶劣天气中唯一的一丝阳光。

秦时月勉强地笑了笑,“谢谢啊。”

等司机把车一开出停车场,她迫不及待地拆了礼物。

里面是一幅画。

一副模仿莫奈风格的人物油画,落款却是喻游的名字。

莫奈的笔触向来不写实,人物的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可秦时月隐隐约约觉得,这画里的女人有点像她。

她捧着画,倏地回头,雨幕中只见喻游的车尾灯在闪烁。

她不好意思去问喻游,画里的人是不是她。

害怕在别人临走之前还留下个自作多情的最后印象。

可这一抹似是而非的希望,却让她做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

晚上七点,时家老宅。

今天虽然是秦时月的生日,但她要自己去过,家里人也不勉强,便聚在一起为郑书意庆祝奖项。

所以秦时月出现时,一家人都很震惊。

“你不是跟朋友过生日去了吗?”

秦孝明问,“怎么回来了?”

秦时月下车的时候比较急,连伞都没打,头发湿了几缕,贴在脸边,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迫切地看着自己父母,说道:“爸,妈,我要去英国读书。”

秦孝明拉开身边的椅子,朝她招了招手,“喝酒了?”

秦时月:“……”

她气急败坏地走过去,“我没开玩笑,我真的想去英国读书!”

说完,她看了一眼时宴。

她以为自己小舅舅是很乐意把她送到学校里去的,结果他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只有郑书意问她:“为什么又想继续读书了?”

秦时月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欲言又止。

于是郑书意站起来,领着她去了阳台。

“是因为喻游吗?”

秦时月点头,眼眶红红的。

“对,反正你们说我不矜持也好,说我冲动也好,我就是要去。”

她咬着牙,胸膛起起伏伏,声音里带着她从未有过的倔强,“他们都不相信我是真想去读书的,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啊。”

“我以前不想读书是因为我找不到动力,我又不缺钱,家里也不需要我当顶梁柱,我都不知道把自己搞那么累干什么。”

“可是我现在有目标了。”

郑书意:“你到底是想跟喻游待在同一个地方,还是真想去读书?”

秦时月急眼了,“你怎么没听懂呢!这不矛盾呀!我、我想去读书是因为不想被他当做花瓶,去英国是因为他也在那里啊!”

郑书意还没来得及回答,时宴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想去就去,跟你小舅妈急什么?”

秦时月无语片刻,突然回过味来。

“那小舅舅你的意思是同意我去了?”

时宴没说话,只是有些嫌弃地看着她。

“我这就去准备签证的材料。”

秦时月撒开腿就往楼上跑,留郑书意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同时,郑书意拉了拉时宴的袖子,“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时宴轻哼一声,“那我们打个赌。”

郑书意:“赌什么?”

时宴:“我赌她最多半年就受不了,闹着要回家。”

楼梯上传来秦时月蹬蹬蹬的脚步声。

郑书意看着她的背影,无比郑重地说:“我赌她会坚持到完成学业。”

随后,她抬头看着时宴,眼里映着他的倒影。

“你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了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站在同一高度,会有多努力。”

——

为了赶上一月开学时间,秦时月十二月就动身去了英国。

金融组的职位一下子空出来两个,害hr连续加了好几天班。

一个是秦时月的职位,一个是郑书意的职位。

这天下午,郑书意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看了一会儿门牌上的“郑书意”三个字,才转身回家。

她一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已经开了。

走到厨房,才看见时宴站在料理台前清洗蔬菜。

“你干嘛呢?”

时宴不急不缓地说:“为郑主编做晚饭。”

“郑主编”三个字着实取悦到郑书意了。

“你要是早这么嘴甜,我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时宴抬眼看着她,眸子里映着浮动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