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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筝一愣,陆瞳已回过身,拿起她手上那件斗篷。

“走吧。”

……

夜里秋雨凄凉。

霏霏山雨在天地间自顾编成一张绵密的网,从上到下沉沉笼住整个山头。

望春山脚下,有人披着蓑衣,在泥泞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子般刺人,刘鲲紧了紧身上蓑衣,嘴唇因山间冷气冻得发白。

他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全家人尚还做着“一门两举子”的美梦,不过一夜间,日子便地覆天翻。

秋闱最后一场,贡院中有学生服毒自戕,闹得太大引得朝中侧目,而后竟牵扯出礼部和考生勾串替考的丑闻。所有相干人士全被抓捕问审,连那些高位上的老爷们也不例外。

刘鲲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死了个寒门读书人,怎么能弄出这么大阵仗,怎么就能同时拉这么多人下马?

那全家节衣缩食的所有家当——一千六百两银子已打了水漂,更可怕的是,刘子贤和刘子德也被差役带走了。

案子牵出萝卜带出泥,在贡院中因替考抓了刘子德还不算,连早年刘子贤的秋闱成绩也被翻了出来,听说礼部侍郎府中账册被翻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人户倒霉。

别家倒霉刘鲲不管,他只想救出自己的儿子们。

刘鲲本想求审刑院的范正廉帮忙,毕竟替考这回事,本就是范正廉在其中打点牵线,谁知今天下午传来消息,范正廉也被带走了。

妻子王春枝见状不妙,心里发急,担心两个儿子,冲到府衙去求情,反被以闹事之名暂且拘住了。

往日恭维他们的那些人见此情景,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恨不得立刻与他们划清干系。刘鲲竟一个帮忙的也寻不到,就在这走投无路中,他收到了一封信。

信不知是谁塞进他们家大门的,卡在院子里,他打开来看,上面写得简单,说有办法救出他两个儿子,但要在今夜子时来望春山脚,对方有东西要交给他。

刘鲲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如今所有人避着他家还来不及,他家在盛京也没别的亲戚。刘鲲倒是没怀疑这信上人心怀不轨,他如今一家子都被关着,潦倒穷困,也没什么可图的。

他只猜测这信或许是范正廉留下来的后手,范正廉那么大个官儿,怎么会束手就擒,一定早早令人准备了其他退路。要知道,他们二人间,还有一个隐晦的、不曾真正露面的靠山——太师府。

想到这里,刘鲲面上稍稍有了些血色。

一定是这样的,他在心头默念几遍,不知道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

这般胡思乱想着,脚下山路越发泥泞,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一大片灌木荆棘丛中的空地里了。

不对,说是空地也不对。这乱草中密密麻麻鼓着无数个土包,在黑暗中犹如无数个沉默的人影,阴冷又诡异地盯着他。

雨丝打在他脸上,刘鲲蓦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

这是一片乱坟岗。

宛若当头一棒,刘鲲彻底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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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走到乱坟岗来了?

瞧着四处阴冷的坟包,他兀地生出几分惧意,正想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刘鲲吓了一跳,猛地回身,就见不远处一个凸起的坟包后,渐渐走来一抹雪白的影子。

这影子看起来单薄而轻盈,在夜雨中模模糊糊,像飘来的一张不真实的画儿。刘鲲感到自己的两腿都在打飘,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

白影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山雨沥沥,阴冷的风从乱草中刮来,远处间或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低鸣,坟岗中传来的泥土并着尸骨腥气,格外令人作呕。

他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对面的怪物或是鬼魂,只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看着看着,渐渐觉出不对。

火折子微弱亮光下,显出一道拉长的吊诡暗影。

影子?

鬼魂有影子么?

他心中这般想着,听见面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

离得近了,看清楚了,白影并不是什么发飘的画儿,原是个穿着缟色斗篷的人。此刻这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秀美的脸。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鬓边一朵霜白绢花为她更添几分凄婉,那凄婉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是个年轻女子。

刘鲲一愣,还未说话,对方已经开口:“你来了。”

他一怔,蓦地明白过来,随即一抹喜色浮上眉梢:“您就是给我写信的人?”

他就说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突然有人来,原是范正廉安排的人。也是,眼下官差在城里四处拿人,在山上商量行事反倒安全点。

女子点了点头,又看着他,唤了一声:“表叔。”

表叔?

刘鲲心下茫然,这又是何意?

望春山峰峦淋着秋雨,把乱坟岗也淋出一层湿冷的沉寂。

女子微微一叹:“看来表叔不记得了。”

“当年您离开常武县时,借家父的五十两银子,还是我亲自送来的呢。”

犹如一道惊雷,刹那间照亮刘鲲脑中翻扯的迷雾。

他猛地看向面前人,目中惊骇莫名。

“你是瞳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