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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

“……”

“哗啦啦——”

洗手台的水声,第N次唤醒墙外昏昏欲睡的女孩。

却夏顿了顿,从凉冰冰的瓷砖墙壁前支起额头,她睁开缠绵得难分难舍的眼皮,耷拉着眼尾没表情地打了个呵欠。

比起公共休息室的柔软沙发,晚会厅这边洗手间外的休息处就是地狱折磨。

凳子硬,还没靠背,设计师的初衷一定很反人类。

而一廊之隔,她还能清晰听到几米外拐角的绿植后,晚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言笑晏晏的动静。

顶流巨星,当红小生,传媒高层,影帝视后,金牌导演……

数不清的圈内头部资源人脉就在几米之距,半小时前听闻她来送耳环然后被堵在晚会厅内的悲惨遭遇后,于梦苒差点从手机聊天款框里跳出来,要薅着她脖子逼她爬也要爬进去扑腾一番。

但咸鱼不想扑腾,再怎么扑腾咸鱼最后的结局也只有一个:和其他奋力挣扎的活鱼一起被晒成鱼干。

所以咸鱼的梦想就是躺平。

最多再躺一年时间。

只等和天乐传媒的合约结束,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华丽虚幻的世界了。

却夏拿起秦芷薇的手包,起身。

短时间内晚会大概是不会结束了,她决定去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

晚会厅内置的洗手台是男女共用,卫生间分在长台的两个入门内,正中还有一间补妆室。

却夏掬起一捧清水泼在脸上,听见门内隐约的闲聊。

“今晚的赞助拍品,你准备好了?”

“嗯,带过来一套藏品首饰,你呢。”

“山水画,公司里安排的,具体我没过问。哎,今晚的拍卖限额是多少来着?”

“单人上限一百万吧,都是募捐,再多就过了。”

“也是。”

“怎么了,你有喜欢的拍品?”

“哈哈,谁真来慈善拍卖拍东西?我就是看陈不恪今晚竟然真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他赞助的拍品,不然说不定会有人为了讨他欢心,破了百万的规矩呢。”

“有人?别是你自己吧?”

“哈哈……”

却夏匀速掬着水洗脸,交谈声左耳入右耳出。

她对圈里八卦和那些半明半暗的规则素来不上心,一边听着一边抽了旁边的擦手纸,对着镜子在神色寡淡的脸上随便抹了两下,就揉成团扔进废纸篓里。

听到补妆的两人要出来了,却夏拿上黑色手包,转出洗手间——虽然旁听确是无心,但她并不想再惹上被误会的麻烦。

结果刚转过身,却夏就与快步转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身影一停,松散垂着的眉慢慢皱起。

对方也停了,干瘦的脸在震惊后慢慢露出轻蔑的笑:“却夏?你当真在这儿啊。”

“——”

身后的化妆间门恰在这一秒打开。

两个带笑出来的人听得这话,各自望来,其中一个女星扶着门愣了下:“姚导,您今晚也过来了?”

姚杉云挪过去视线:“有个项目,过来谈谈合作。”

“姚导是也听了那位今年可能会接一部剧的流言,为了陈不恪来的吧?”后面那个显然是竞方,这会皮笑肉不笑地点破。

“各凭本事,徐总不用来试探我。”

姚杉云还克制着表情,但显然没心思和他们客套。镜片后那双小眼里摁着凶光,不掩饰地压在他面前的却夏身上。

那两人很快察觉。

“看来姚导有事,那我们改时再聊。”

或同情或好奇地瞥过却夏,那两人就前后绕过他们出去了。这圈里最常见惯的就是人情薄凉高楼起塌,一屋子人的慈悲心加起来大约都少得可怜,没几个会去管陌生人的闲事。

这会却夏松落了眉眼,神色也回到方才的困态——要不是姚杉云故意拦着,她大概已经绕过他出去了。

等那两人脚步声稍远,姚杉云又上前一步。

恶意终于不再掩饰。

“这三年混得挺好啊,却夏,听说你签到天乐传媒去了?真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到那儿我就够不着你了是吧?”

“……”

对方步步逼近,却夏也就配合地往后退。

洗手外间地方不大,没几步她就退到了那两人方才出来的补妆间里。她侧回头,瞥了眼门缝内,里面不知缘由但半明半暗的,死寂如初,不像有人。

总比在外面被进出洗手间的围观要好。

却夏于是转回来,没什么表情地偏了下头:“进来聊?”

“?”

姚杉云显然意外,都没能回过话。

却夏也没理他,一转身,垂耷着眼就推门进去了。

姚杉云回神立刻跟了上去。

化妆间里的灯不知被谁关了一盏。

门口这排长镜前是亮着的,里面一张褐色长沙发和空荡茶几,几摞报纸杂志搁在旁边。

原来真正的休息处在这里面。

却夏遗憾地盯着那张背对他们的长沙发,只觉着那材质看起来就柔软结实,躺下去说不定比她住的单人床都舒服。

相逢恨晚。

却夏没来得及多想,一只令她厌恶的手从后面搭上她的肩。

“可以啊,摔打几年识趣多了,现在知道当初你错过的是什么样的机会了?”

“……”

随着话声,对方令人恶心的黏腻呼吸快要贴上来。

侧墙长镜里,女孩情绪浅淡的面孔上难得露出点明显的嫌恶。

不见怎么动作,被姚杉云扣在掌下的却夏就轻灵地转身脱开,退后半步拉远距离。

“不好意思,走神了,”她脸上空漠,看不出半点抱歉,“叔叔,你哪位。”

“我——”

姚杉云被噎得不轻,差点背过气去:“你会不认识我?你跟我装什么蒜!”

“嗯,我贵人多忘事。”

“却夏!好你个却夏,”姚杉云脸都涨红了,“几年没见,你这翅膀比之前更硬了,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

“……”

女孩扭开脸,神色恹恹地打完了那个呵欠,“不太想,”她语气毫无起伏,“姚导快找人给我开了吧,求你了。”

“你——”

姚杉云大约是被她这没表情的嘲讽气疯了,酒劲儿跟着冲上来,他扭头就锁上了化妆间的门。

那门锁难弄,他折腾了好几秒才拧完,回头还对上了却夏勾过来的看弱智似的怜悯眼神。

“妈的,老子待会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姚杉云狞着脸,转过身就开始解自己的皮带。

却夏意外地提了提眼角。

尽管同归为人类物种,但活着的每一天,都可能被这个群族里的渣滓刷新自己对下限的认知呢。

人生的惊喜大概就这样了。

却夏想着,轻飘笑了下。浅咖色瞳子漾过缕光,薄凉浅淡。

她垂手,用两侧拇指轻轻一捋牛仔短裤背带,落到长带根扣,一扯一拽就解开。两根浅色牛仔裤带被她拿在掌心。她不忘回眸,视线环过天花板一圈。

没有监控。

却夏刚看完,转回视线就见姚杉云眼神恶心地盯着她,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

却夏不爱等。

所以她先上去了——

白皙修长的小腿提起,对着姚杉云就是当胸一脚,砰的一声,姚杉云连骂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胸前的小白鞋踩在了门上,撞得木门狠狠一颤。

他脸色一白,试图起身:“却……”

右腿踩着没落,却夏折膝俯身,柔韧度和单薄腰腹的爆发力压到极致,将他硬踩回去。左腿斜拉点地,绷直得像雪白的弓弦。

而女孩抬起的眸,就如厉色里的箭尖。

凶狠得杀人。

姚杉云被慑住了,面色更白。

他记忆里的却夏不是这样的,至少不曾这样令他恐惧——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拒绝他潜/规则的毫无背景还不知死活的新人演员,当初他把她踢出剧组,发话断了她的前程,她都一言不敢发,而这几年摸爬滚打早该教会她怎么在圈里做人。

可不但没有,她还、她还敢!

在姚杉云目眦欲裂的怒视里,却夏轻淡地笑了:“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敢跟你动手?”

姚杉云忍着胸口的闷痛窒息感,涨着脸嘶声:“却夏,不想死你就给我把——”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忍你吗?”却夏轻忽地打断,语气仍松散得像在念没感情的旁白,“因为那时候,我还剩一百多万的债没还完。我不能得罪你,也不能退圈。”

姚杉云愣了下。

“还债”这个词,对他在的那个圈层是个过于陌生的概念。尤其他印象深刻,那时他令他垂涎欲滴的女孩刚过二十,入圈两年,身后影子里藏着的应该是满心往上爬的欲|望贪念,而不是什么,还债。

“现在没了。”

却夏没等他回神,手里拿着的牛仔长带折了几叠,在姚杉云脸上拍了拍,“所以劝你一句,叔叔,别逼我新仇旧恨一起算。小孩子疯起来不要命的,你比我明白。”

“!”

在姚杉云一瞬快气炸却又忍下的怒意里,却夏想他是明白了。

没用上的牛仔裤带也脏了,被她随手扔在旁边。她收腿缓落,左脚一寸未挪。

终于被放开的姚杉云揉着胸口,面色铁青:“行,却夏,你狠。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别指望在这个圈子里出头了!”

却夏当没听见,后翘着右腿,边揉脚踝边恹着声敷衍:

“请滚吧您。”

姚杉云有意想报复,但看了一眼女孩从动手开始就没挪过的像楔在地面上的纤细长腿,身为导演他很清楚这需要怎样的武打功底,所以最后他只是恶狠狠地拉开门。

最后半步出门前,他恨恨扭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凭你也能进天乐?一样给别人睡的东西,装什么清高!”

“……”

却夏揉脚踝的手指一停。

心念一遍杀人犯法,她没表情地抬起眼:“对,我不清高,碰上想睡的我就睡了,可你不行啊。”

姚杉云没想到她敢承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