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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很低。

几颗星子寂寥地挂在树梢。

街角的网吧走出两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溜达到路旁。停了会儿,一个戳戳另一个的腰。

“哥,你看。”

“看什么?”

“看那边,有对小情侣哎。”

“情侣有什么好看的?”

被戳的那个不耐烦,扭回头,瞧见几米远外站着的两人。

准确说,是一站一蹲。

站着的那个面冷如玉,五官在夜里有些模糊。从两人角度看去是侧影,凌厉挺拔,将暑夏的夜色也割出几分清冷味道。

此时那人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脚旁。

他脚旁蹲着的是个女孩,脸全埋在臂弯间,长卷发散乱地堆在纤细的颈旁。

似乎在哭,还哭得挺忘我。

能够判断出是个女孩,除了那扎眼的乳白色卷发,全凭牛仔热裤下那双莹润匀停的美腿。即便憋憋屈屈蜷在那儿,也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美感。

“哥,这什么情况?”

被戳那个醒回神,不自在地清嗓:“咳,都这个点了,还能什么情况?明显渣男分手现场。”

“嗯?”

“要么偷吃忘擦嘴,要么睡了不负责。”

另一个咂摸两秒,恍然点头:“有道理啊。”

这番安静夜色下的渣男探讨,成功把谈梨带回现实。

她多趴了会儿,没急着起来,而是侧着歪过头看向路旁。那张哭花的漂亮脸蛋就枕在胳膊上。

鼻尖旁两抹油彩被泪水晕开了,在脸颊上描出半朵碎花。

狼狈是真的。

惊艳也是真的。

两个小青年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哭成这样还叫人觉得漂亮的姑娘,被盯着傻在那儿。

直到那张还染着泪的脸上突然绽开明艳的笑:“好看吗?”

两个小青年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们看见趴在胳膊上的女孩直了点身,仍蹲在那儿。她的姿势改作托腮,晕开的花在她脸颊上亮晶晶的。

最显眼的,是被露出的白皙胳膊上,一条血迹鲜红的刀伤——

“再看我就报警了。”

对着那条被泪水染开而有些吓人的血痕,两个小青年犹豫三秒不到,立刻转身开溜。

从背影看,求生欲十分强。

解决完小麻烦,谈梨平稳了会儿情绪,才慢悠悠仰起头。

便利店见过的那个男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路旁。

这次她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黑发是有点不修边幅的凌乱美感,冷白额角下眉峰凌厉。眼型偏桃花,但眼尾要更细长些,所以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惹。

除此之外,鼻梁挺拔,薄唇性感,从颧骨到下颌的面部线条更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一个字,绝。

更绝的是,长了这样一张能惹人前仆后继的脸,那双黢黑的眸子里却寡凉而冷淡,不通情.欲。

人类有种劣性,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对着这样一个人,谈梨觉得没人不想看看他动情动欲是什么模样。

啧。

真是想想都替他未来女朋友愁得慌。

谈梨心生同情。

沉默持续十秒。

谈梨终于把盖子下跑出来的最后一点情绪也收拾回去。她蹲在那儿托着腮,朝那人明艳地笑:“小哥哥,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秦隐垂着眼,望了这个仿佛喜怒无常的女孩片刻。

“等人。”

不同于轻易被她撼动的店员和路边小青年,他的声音像眼神一样冷漠。

谈梨笑起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错了——这人眉宇间那股子冷淡得遗世独立不可侵犯的劲儿,太像Liar。

不过Liar要是长这样,大概就不会戴口罩了。

谈梨深吸了口气,夜色的凉意和草叶的清香涌入身体。

她张开双手,抹掉眼角的泪,然后笑声从指缝里逸出:“那怎么不站远点,是我刚刚哭得不够吓人吗?”

秦隐低下眼。

女孩蹲在他脚边,正仰着头,两只巴掌按着那张艳丽的脸,表情动作都古灵精怪。乌黑的瞳藏在指缝间,一眨不眨地仰视着他。

在鼻梁上交扣的小指下,鼻尖点着晕开的彩,唇色浅淡轻翘。

他不说话,她就耐心地等。

好像多久都没关系,固执而坚定。

秦隐难得仁慈一回,问:“你哭什么。”

谈梨指尖在脸颊上跳了跳,“嗯……你认识Liar吗?”

空气停了两秒:“不认识。”

“啊,那就好。”

秦隐撩起眼,“好什么?”

谈梨放下右胳膊,只左手托着脸歪过头,视线从那双大长腿挪上去。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眸。

真像啊。

定定地看过很久,谈梨倏忽笑了,明媚潋滟:“他是个大渣男,不认识就最好。”

“……”

秦隐垂眸,睨她两秒。

“渣你了?”

“对啊。不然我干嘛哭这么惨?”

“怎么渣的。”

“咦,你没听刚刚那两个人说吗?”

“?”

谈梨扬起恣意的笑,调子拖得慵懒又无赖,“他睡了我不负责啊。”

“…………?”

黑眸一冽。

眼底冷淡和无谓被撕破,一点情绪冒出个尖。

然后男人轻眯起眼。

谈梨却错过对方这一瞬的神情变化了。她低下头,奇怪地揉了揉手臂——

怎么突然有点冷呢。

安静间,街角网吧里又出来几个年轻人。

这边一站一蹲的场面依然非常吸睛。尽管没有前面那两人八卦,但秦隐仍旧能从那些投来的目光里觉察到无声的“渣男”指控。

他眼底情绪起伏几次,归于平静。

“你不起来吗。”

谈梨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她摸了摸热裤裤袋,空的。谈梨叹气:“不能起。”

“?”

“我今天没吃东西,糖盒又掉了,现在完全没力气。”谈梨托着腮,回头看便利店的方向,鼻尖上晕染开的油彩跟着翘了翘,“难道是刚刚摔人的时候丢的?”

听起来有点郁闷。

但不足一秒。

那双眸子转回来,重新盯到秦隐身上:“我看你要等的人还没来……”

秦隐不言语,等她后话。

路灯下女孩蹲在他腿旁,仰起的脸上,油彩在她颊侧熠熠——

“为了不让一个花季女孩因为饥饿无力横死街头,哥哥,你能帮我买盒糖吗?”

“……”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这声哥哥比爸爸都来得恳切。

·

当啷。

糖片在金属盒子里敲出利落的声响,荡得夜色格外空旷。

抱着膝盖的谈梨仰起脸,先看见一双黑裤裹着的修长清瘦的腿,然后才看到垂在眼前那只冷白手掌和被捏着的压片糖。

她怔了下,然后晃出明艳一笑:“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

头顶没声音。

谈梨也不在乎,金属糖盒被她拿走,指尖无意蹭了下那人掌心。

很凉。

谈梨熟练地撕去塑料薄膜,打开盒盖,在手心里倒出一粒,她想了想,又倒了一粒。

“吃吗?”

女孩蹲在那儿,仰着脸笑。

没干的泪熠熠着鼻尖的油彩。

秦隐垂了垂眼,视线落到那只举起的白净手上。

“我不吃糖。”

冷淡声线被浸进深重的夜色里。

谈梨一点都不意外,她很干脆地收回手,把两粒压片糖放进嘴里。舌尖卷住,等第一丝甜味渗入味蕾。

活过来了。

谈梨抱着膝盖垫着胳膊在心里舒畅地想。

糖就是她情绪的开关。

吃不到的时候会有点暴躁,也可能非常地丧,不受控制,甚至变成个恣肆妄为的小疯子。

所以明知道不好,谈梨还是忍不住把这个安慰剂带在身旁,然后就上了瘾似的,持续很多年,无可取代。

无可取代,直到第一次看见Liar。

那时候Liar还在职业圈外,只是登顶国服的路人王。谈梨被哥哥是职业选手的闺蜜盛喃拉去网吧看排位赛,那是谈梨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

第一次,第一场,第一眼就惊艳。

那简直不像一场排位,更不像一场十个人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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