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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疯了?”

“他一个活人想要入引渡河?”

周围私语不断,但再也无人敢接近。

终于——

屏障“咔嚓”一声产生出一条微小的裂缝,见此情形,四周观摩的孤魂们齐齐倒吸口凉气。

谢听云正要挥下第二剑时,屏障忽然散发出一道巨大的冲击将他弹开数尺,谢听云倒在地上,落在身旁的银剑闻声断裂。

他望着那断剑出神许久,最后慢慢爬起,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掌间。

剑刃早就被他折腾得伤痕累累,一点也瞧不出这是一把刚买不久的新剑。

谢听云突然想到云晚刚把它送给他的情形,那时她笑着,就像夜色里初绽的扶桑。

[以后你身负长剑上青云;一剑之任渡苍生。]

[谢听云,我来渡你。]

“我听话……”他紧紧抱着断剑,哭着哀求,“你回来好不好……”

心脏突然很疼,疼得他喘不上气。

他坐立不稳,身体佝偻成一团,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痛苦到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齐呕出来。

断剑在怀中死去,化作烟尘消散于云雾,这一刻,谢听云也跟着死了。

他独自爬起,被雾气萦绕其中的薄影削瘦到如同破碎。

**

谢听云只身赴往不周山。

在清虚道尊的山门前静跪许久,此时他的活魂已被邪魂吞噬得只剩下片缕。他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跪在山门下一动不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信念——

[上青云,护苍生。]

这是云晚所希望的。

不周山恰逢乱季,今儿晴空爽朗;明儿就瓢泼大雪,可是不论严寒还是酷暑,他始终跪坐原地不动。

清虚道尊的两位弟子一直在山门里暗中观察。

望着日渐消瘦的少年,大弟子墨华心有不忍:“……若再不理会,这孩子怕是挺不过年初了。”

琉尘睨了眼窥云镜,轻晒一声,白玉般的面庞露出几分淡薄:“师兄你切莫心软,这小子摆明是想讹人,别理会他。”顿了下,“他把你种在你后山的果子都吃光了。”

墨华呆住。

琉尘不客气地加重语气:“全部。”

墨华:“……”

墨华又看了眼镜中的少年,强忍心痛:“吃、吃就吃罢。”总……总不能饿死。

琉尘对于大师兄的善心早就见怪不怪,眼不见心不烦,他兀自转身,去小山林里继续练琴。

未曾想当夜,清虚道尊便出山来到了谢听云面前。

谢听云跪了七日已久,看到道尊,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磕头叩拜,“拜见……清虚道尊。”

他声音干哑,额头抵着地面,连睫毛也不敢抬。

清虚尊者扫了眼他的身后。

生魂快要被邪取而代之,按理说已经成了完全的绞鬼,可是到现在竟还有理智,也实属少见。

清虚尊者抬指送去一丝灵识,缓声开口:“报上名来。”

“谢听云。”他抿着唇,“字归云。”

此后,有她所在之地,既为归处。

谢听云抬起头来。

眼前的道尊背抵灵山,仙风道骨,他的目光坚韧,一字一句:“我自九幽泉赴往不周山,恳请尊者收我为徒。”说罢又是重重一拜。

清虚道尊眸光闪了闪:“你身有邪魂,此身注定……”

未等清虚道尊落下话,谢听云忽然抽向灵台,脚下的邪魂跟着扭曲。他面不改色,指尖用力将魂魄从身体剥离。

在窥云镜中目睹全程的琉尘瞬间呆了下去。

四魂相连,就算抽取邪魂,其余三魂难固,务必有所损伤。快则瞬息,慢则半柱香,魂魄全散,灰飞烟灭。

这小子……摆明是用自己的命来赌。

有趣。

琉尘挑挑眉,倏尔想,有个师弟也不赖。

谢听云继续跪着,脊梁挺直,黑漆漆的眼瞳尽是执意:”如此,道尊可愿收我为徒?”

清虚道尊讶然片刻,接着笑了:“罢了,起身随我来。”

谢听云松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正式拜入清虚道尊门下后,谢听云孤身来到了长明山。

如云晚所言,此地白夜长明,目光所及皆是媚媚骄阳。

谢听云择了一处清雅之地,设了冢,立了碑,最后在上面刻下几个字——

[愿你魂归长明。]

他坐于墓地许久,起身离去时,墓前生出一株明花。

谢听云没有回头。

“谢听云,说好赛剑,你去哪儿了?”

琉尘御剑飞于上空,谢听云脚尖轻点,不客气地乘了上去。

琉尘稳住长离剑,无奈道:“我这剑由琴弦所凝,娇贵得很,你快下去。”

谢听云面无表情,假装没听见,指着前面说:“我来前看到一座灵山,我们一起去挖。”

琉尘:“有主儿吗?”

谢听云:“有。”

琉尘:“……你这叫偷。”

虽是这样说着,但琉尘还是向他指尖所指的方向飞去。

清风迎面抚过,谢听云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浇在脸上的烈风,琉尘好奇地看着他:“所以你刚才去哪儿了?”

谢听云神色未动,说:“送一个故人。”

“故人?”琉尘语气困惑,“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久前。”他顿了下,“不过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出现过他的生命里,短暂一瞬,如浮光掠影,却惊心动魄的让他永远铭记。

长明山里埋葬着他的所爱。

——她将永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