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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漓愣了下,赶紧几下洗漱完毕,跑出去一看,果真有封信。

普通的白底红框的信封,封口处拿胶水黏好了,那上面写着四个字:夏漓亲启。

夏漓小心翼翼地撕开开口,拿出里面的信,往阳台走去。

风雨如晦,扑面而来潮凉的风,带着绒毛似的水汽。

夏漓展开了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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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漓:

听见外面起风,仿佛要下雨。

我徘徊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睡不着觉。

想给你写一封信,因为我忘记了重要的话。

时间太晚,找不到还开着的文具店,我只能在家里翻箱倒柜。

找到一本信纸,是当年明中发的,忘了什么时候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时间太久,信纸有些泛黄,且还印着明中的校徽,希望你收到的时候,不要嫌弃它简陋。

有些话或许应当当面告诉你,但我又怕忘记。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看见你的眼睛,我就时常忘记要说什么。

我原本是不打算回楚城参加婚礼,原因我跟你说过。但你一离开,我想到你已不在北城,好像偌大的城市,就失去了留下的理由。

回来让我痛苦,但见不到你更甚。

愿你别被我吓到,我都不知道,自己对你有这样强烈的依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你对我的说的话,让我喜悦又痛苦。

你说过时的喜欢毫无意义,但对我而言不是这样。

昨晚我开车返回,不知怎么开到了尚智书店,如今看书的人太少,书店纷纷倒闭,我有预期它也是同样。

但它竟然还开着,招牌这么多年没换,陈旧得更加不起眼。

时间太晚,它已打烊,我坐在车里,有一种等它开门的冲动。

之后又绕去明中。

学生都放假了,学校进不去,我在校门外等到了钟楼零点的钟声。想象你也在。

你看,我所能想起的往事,都与你有关,所以那绝非毫无意义。

你给了我一个支点,让我回首往昔,不单单是焦灼、迷惘与痛苦。

我忘记告诉你,那时候的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

和你相处,我感觉到风慢下来。

那些在我身后,不停催促我的东西也会慢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与世界的关联可以用“命悬一线”来形容,无所谓做这个世界的一介微尘,或一个过客。

但和你重逢至今,我却对它生出一些眷恋,因为这个世界有你。

阿翠超市的老板误会我意图自杀,但我不会。因为任何的告别都不是真正的告别,只有与你的才是。

原谅我说了等你,却又情不自禁地自陈心事,好像在博取你的同情。请你相信我绝无此意。

还忘记告诉你,我喜欢你。

如果爱与痛苦相关,那么我要纠正我的措辞。那不单单是喜欢。

一想到今天晚上才能见到你,我希望自己能立即睡着,睡眠的时间不至于那样难熬……

等不到晚上,迫切想要见你,大约因为下雨了。

我与雨声都陪着你,愿你好眠。

想送给你一封早起的信。

如果可以,我想在你醒来之后就见到你。

10月3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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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不是信,是谁捎来了一段昨夜的风雨给她。

夏漓快速看完,又回头逐句重读,再度看到末尾时,将信纸照着原本的折痕折回,塞回信封,急匆匆走回房间,去找自己的手机。

她直接拨出电话,只一声那边便已接通。

“喂……”她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声音是发抖的,“你在哪里,在家吗?”

“在附近。”电话里的声音很哑。

“抱歉,我才醒。你发个定位,我换身衣服就来找你……”

“别急。我把车开到楼下。”

“好……你等我。”

夏漓撂了电话,脱下林清晓借她穿的睡衣,换回自己昨天的那一身。

打开房门,林清晓大抵是看她一脸着急,问道:“怎么了?”

“没……我去见一下晏斯时。”

“他信里说什么了吗?”

夏漓摇头,“晓晓我回来再跟你说。”

她蹬上鞋子,打开门,就这样下楼去,林清晓在身后喊,“你把伞带上!”

她来不及折返了。

出了门,一路小跑,淅沥小雨很快打湿发丝。

到大门口一瞧,对面路边停了辆黑色奔驰,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忘了记下车牌号。

就在此时,那车打了两下双闪灯。

她立即看着马路跑了过去。

一打开车门,晏斯时便拿了他的西装外套来裹她,擦她发上的水,“怎么不打伞……”

“你听我说……”夏漓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喘着气,几分急促,“你听说我,有件事我本来是准备今天晚上跟你商量的,但我现在必须先告诉你。”

“你说。”晏斯时暂且停下了动作。

“滨城有家做无人机的公司,给我发了offer,让我年后过去。类似组长的职位,年包谈得也很满意。我在现在的公司再熬两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晋升。我说我会考虑,但我其实已经倾向于接受……怎么办,晏斯时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你当然应该接受。”

夏漓答得很快:“可是我不想异地恋。”

晏斯时一怔,因为听明白她这句话的话外音。

他只考虑不到三秒钟,便说:“你答应他们。其余的我来解决。”

夏漓甚至没有注意他说的是“解决”而不是“克服”,这两个词的意思天差地别。

她抬头看住他的眼睛,“你说的?”

自重逢以来,她一直要求自己必须冷静理智,因为很明白一旦自己沉沦,将会陷入巨大的被动。

二十五岁的人生当然还可以试错,可她唯独不愿意拿晏斯时试错。

此刻,她决定让二十五岁的大人暂且让位。

就让十六岁的夏漓,来替自己做一次决定。

她听她的,她说怎样她就怎样。

而十六岁的夏漓怎么舍得让晏斯时再等。

她永远会不顾一切地向他奔赴。

“我保证。”晏斯时说。

他说他来解决,她就相信。

“好……”夏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再说话,也不知还应该说什么。

她看向晏斯时,希望他来开口。

她还在想着那封信,那翻涌的情绪堵住了心口,让她喉咙发梗。

——如果爱与痛苦相关,那么我要纠正我的措辞。那不单单是喜欢。

夏漓的手是温热的,仍然紧紧抓住他的手。

她的发上沾了雨雾,濛濛地散发着一点湿气,那双蕴着水光的眼睛在沉默的注视着他,让他失言。

周遭空气仿佛不断升温,越发稀薄。

呼吸渐渐短促。

夏漓只觉得心脏有些缺氧,像撒了噼啪的火种,炸得紧缩又微微发疼。

她看着晏斯时眼眸渐深。

明明一贯那样清冷的眼里,此刻,却燃起幽暗而微烫的热度。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彼此的呼吸。

一起一伏,像空旷山谷里雾气回荡。

她喉咙发紧,心脏已经停跳。

在即将窒息之前,他径直伸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声音黯哑地向她请示:“我可以……”

她不说话,捉着他手的那只手稍稍往前一探,轻轻勾住他衬衫衣领,随即微微仰起脸,睫毛发颤地闭上双眼。

搭在肩膀上的外套落了下去。

那按着她后颈的手稍一用力,挟着经年的风雪,倾身而来。

吞没了她下一次的呼吸。

玻璃一片模糊,车窗外风弥雨散。

世界在雨中倾覆。

一切都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