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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郁青时常觉得长大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或许宇宙中有更高纬度的文明,偷偷调快了时间的流速。刻度上显示的一小时,实际早已是缩水过的一小时。

放假的时间尤其。

似乎还没休息几天,就已到了除夕。

陆西陵问过她要不要回一趟老家,他可以陪她一起回去,也可去探望她那位语文老师。

夏郁青毫无意愿,对她而言,老家已经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至于彭老师,夏郁青给她打过电话,她现在仍然陪着姐姐在省里,放寒假的女儿也接了过去,多半过年不会回家。

陆西陵这边,自上次跟爷爷争吵过后,两人一直关系紧张。他只固定每周回去吃两顿饭,跟爷爷也不会多交流。

每当爷孙两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陆笙和奶奶都极为提心吊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针尖对麦芒。

陆奶奶委婉提及一句,大过年的,放着夏郁青一个小姑娘孤零零怪可怜的,不如喊到家里一起过除夕。

陆爷爷自然严词拒绝。

陆西陵倒没提这要求:爷爷要是不能完全接纳夏郁青,他不会把人带回去受冷眼和委屈。他的人他自己就能护得周全。

陆西陵早早放下话,除夕当天,他在陆家吃早饭和中饭,晚上则与跟夏郁青单独过。

陆爷爷觉得不成体统,发了一通火,陆西陵没与爷爷争辩,反正他下定决心的事情,绝无更改可能。

除夕早饭那顿很是简单,自家熬的百合粥,配三样馅的小笼包,和一碟春卷。

吃完以后,陆西陵写了几幅春联,大门和厨房各张贴一副,多余那副,待墨迹干了,预备下午带回去跟夏郁青一块儿贴。

中午吃过饭,陆西陵陪着奶奶聊了会儿天,到下午三点钟,便准备走了。

奶奶起身,“真要走啊?”她转头打量陆爷爷,语气犹豫,“要不,要不你叫人把青青接过来一块儿吃晚饭吧?过年毕竟是团圆的日子……”

陆爷爷沉着一张脸。

陆西陵态度坚决,“答应了的事,我不好食言。”

“那你稍坐会儿,我拣点儿点心你给青青带过去。”陆奶奶经过陆爷爷身边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一会儿,陆奶奶从厨房出来,递给陆西陵一只精致的小篮子,和一封红色缎面的红包,“都是自己做的点心。红包你也交给青青,说是奶奶的一点心意。”

“还有我的。”陆笙转身,往陆西陵手里再塞了一封红包。

夏郁青下午在研究蒸烤箱的说明书。

她前两天跟陆西陵一起逛超市,买了一袋点红的馒头,想蒸来尝尝——这勾起她小时过年的回忆,那时候蒸白糖包子,是拿红曲自己点的红。

下午三点半,响起开门声,她放了说明书迎上前去。

陆西陵将手里拎着的竹篮和纸袋递给她,脱了大衣挂起来,一边换鞋一边说,“奶奶和陆笙给你的。”

夏郁青揭开竹篮盖子看了一眼,四样精致的小点心,样式颜色各不相同。

纸袋里的则是两封红包,一卷春联。

红包鼓鼓囊囊,极沉,夏郁青忙说:“去年给的不是这个数呀?你是不是自己偷偷往里面添了?”

陆西陵失笑,“去年跟今年能一样吗?”

“我能不能数一下?”

“你数。”

夏郁青拿着东西回到沙发坐下,将两封红包一一拆开数点,奶奶给的那封是一万整,再加上一张崭新的一元纸币;陆笙给的那封是六千。

“不行不行,这太多了……”她如今一分一厘都是自己挣得,陡然拿到这么多压岁钱,简直惶恐。

陆西陵说:“就第一年这样,以后不会再给这么多。这是她们的心意,你收着,不想花就存进银行,就当以防万一,拿来救急。”

“好吧。”夏郁青将钱装回红包里,想着等年后银行网点恢复营业,第一时间存进去,存个定期。

“我其实应该上门去拜个年的,但是爷爷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夏郁青说。这里头没有陆爷爷的红包,其原因不言自明。

“奶奶知道你的心意,不用拘泥形式。”陆西陵瞧见茶几上的说明书,又看了看厨房,“中午吃的什么?”

“随便煮了个面条。我想晚上做得丰盛一点。”

“什么时候开始弄?我帮你。”

“现在还早。四点半开始吧。”

陆西陵捉着她手,将她从沙发拉起来,“去把春联贴了。”

陆西陵在书房里寻得一卷无痕双面胶,穿过玄关,走到敞开的大门口时,夏郁青已将春联展开了,正在认真欣赏那上面的字。

“是你自己的写的吗?”

“嗯。”

“好好看!”

陆西陵小时候练字没少被爷爷挑刺,从字形到字意,似乎无一合他心意。

而夏郁青则仿佛觉得他什么都好,不管是字,还是别的。

两人配合,陆西陵调整位置,夏郁青贴双面胶,没一会儿便贴好。

夏郁青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仰头看去。

有天皆丽日,无处不春风。

横批:喜乐。

如此简单又不俗。

夏郁青叫陆西陵等一下,自己哒哒哒跑回客厅,拿上相机,回到门口,拍了几张照片。

到下午四点半,两人开始做饭。

厨房的整套东西,都是这一阵置办的。陆西陵原想叫个阿姨来烧饭,夏郁青不想过年的日子有外人打扰,而且自己动手也更有乐趣。

陆西陵在家务这块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今日却有无限的耐心耗在厨房里给夏郁青打下手。

汤是先煨上的,蓝色珐琅锅里汩汩作响,浅黄灯光下萦绕少许白气与水雾。

他想起小时候,念幼儿园之前,还跟着父母在外地生活,那时候陆颉生一下班,便会进厨房跟凌雪梅一块儿做晚饭。他在餐桌上拼模型,时不时地往厨房里看一眼,看见他们肩并肩站着,空气里飘来食物的香气。彼时还小,无所谓“幸福”这个概念,但回头想,那就是了。

虽知两个人吃不了太多,夏郁青还是做了一大桌子菜。

餐桌的广口花瓶里插着前天刚到的花,大朵的粉荔枝,开得正好。

女大学生吃饭,手机摄像头总是第一个闻香气,拍完照片还要套滤镜和模板,发在朋友圈里。

陆西陵觉得好笑,却也不催促,只等她终于走完这一套流程,放下手机,说“好了”,他才提筷。

吃晚饭,陆西陵问夏郁青是想出去逛逛,还是待在家里。

今日天气很糟糕,阴沉一整天,又刮北风,夏郁青走到落地窗边看了一眼,看见楼底下的绿化树似要被风连根拔起,立即放弃了出门的念头,在家里吹着空调抢红包,难道不好吗。

陆西陵今日才对夏郁青的好人缘有个确切认知,她的手机好像一刻都没消停过,每隔一秒钟便有一条新消息。

自己的私人时间陆西陵从不喜欢被打扰,所以该发的拜年消息发过之后,他就将手机静音,扔到了一旁。

见夏郁青一直抱着手机不放,他不高兴了,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手机一抽。

夏郁青反应过来,笑说:“对不起我消息实在太多了。”

陆西陵手指卷起她的一缕头发,“给你那位老师拜年了吗?”

“嗯嗯。我白天打过电话。”

夏郁青跟宋苗帮忙在某平台上发起的那捐款,经过高中班上的学生,各自扩散转发以后,筹集目标短短五天就达成了,这笔钱至少能撑到术后做完三期化疗。

彭树芳朋友圈难得更新一回,选在今天除夕发了一封感谢信,称教书育人的成就感莫过于此,满园桃李,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

夏郁青点开朋友圈给陆西陵看,忍不住感叹:“我觉得我真的运气好好,一路上可以碰到这么多善良的人。”

陆西陵捏捏她的脸,“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善意跟善意会相互回应。”

他们开着电视,吃东西聊天——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夏郁青在吃,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夏郁青考虑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再接着玩,大门那儿忽然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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