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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樨坐直身体,把花束当话筒,轻咳一声,字正腔圆地开始播报:“晚上好,今天是11月21日,欢迎您准时收看夜间新闻。在刚刚结束的南城九中第八届校园歌手大赛上,上届冠军宁樨同学,也就是我本人,再度斩获冠军,卫冕成功,这也是宁樨同学第三次获得该奖项。赛后采访环节,宁樨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这样说道:既不感谢声乐老师的栽培,也不感谢声乐班上同学的支持,因为我是学播音主持的,和声乐没有半毛钱关系。”

温岭远笑不可遏。

宁樨放松下来,靠在舒适的座椅上,“我现在相信你是真心觉得我唱得好了。”

“如果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那我只能说……”

“嗓音作弊?”宁樨笑说,“小雨是这么说我的。音色独特或许是优势吧,小雨说我实在混不下去,可以去唱歌做主播。”

“如果这是你喜欢的,未尝不可。”

宁樨耸耸肩,“我还不知道我喜欢做什么。”

“那不如我们先考虑当下,比如,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三明治,”宁樨看着他,斗胆再加了一句,“你做的。”

温岭远笑说:“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不要考验我的厨艺。换一个吧。”

“那我想吃海底捞,外卖,在青杏堂吃。”

温岭远看她一眼,“为什么不去店里?”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太冷了,在外面的店里好像没有办法定下心。这种下雨的天气,我只想在自己家里,吃一点热腾腾的东西。”

“大致理解你的感受。”温岭远把自己手机解锁,递给她,“你来点吧。”

宁樨不接,“我请你,让我请一回吧,我是冠军呢。”

温岭远没有和她争。

晚上进青杏堂,要走靠近马路这端的后门——让人困惑的格局,青杏堂的大门在建筑的背面,后门却在建筑的正面。

宁樨提出疑问,温岭远解释说:“原因很复杂。青杏堂的大门,原本是朝向马路的。后来两旁的建筑扩建,市政规划又使道路改向,变成现在这样格局。如果要调整大门方向,需要将靠近马路一侧的店铺都买下来,再整体打通。我跟店铺的业主接洽过,你猜怎么样?”

“坐地起价?”

温岭远点头,“所以不强求了,门朝哪边开,都只是形式。”

后门是两间店铺之间小小的一扇铁门,白天通常都是锁上的。进去是青杏堂的库房,再往里走,经过一条走廊,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员工休息室。厨房主要用作给病人代煎中药,也配备有冰箱、微波炉等基本设施,方便员工使用。

温岭远沿路将灯打开,“你想在哪里吃?员工休息室,还是茶室?”

“休息室吧。”宁樨不好说其实她想去楼上吃,只是会弄得房间都是火锅味,让温岭远没法好好休息。

温岭远打开休息室的空调,然后去了厨房。宁樨坐得有一些无聊,去厨房围观。

温岭远抱着手臂站在灶台前方,薄薄灯光洒在他肩上,而他在……发呆?

宁樨突然一声喝。

哪知道只听见温岭远笑了,一点没被她吓到。

宁樨耸耸肩,走到他身旁。

和一般家用的厨房很不同,这里置有七八口燃气灶,上面都摆放着煎药用的陶罐。经年累月,这个房间给熏出浓重的药味。

“针灸我是相信的,喝中药……真的有用吗?”

温岭远或许已经无数次碰到这样的提问,所以语气和神色都很平和,“中医是一种经验科学,现在缺少的是系统化的理论建构。你应该知道屠呦呦青蒿素获得诺奖的事?”

“可是,”宁樨摸摸鼻子,“我看到有人说,青蒿素的发现,并不属于中医。”

温岭远笑了一下,“这样的言论不罕见,背后也有很复杂的原因。只要厘清一个概念,就能对这些观点形成自己的判断——在很多的人概念里,西医等同于现代医学;因此,认为中医与西医相对,即与现代医学相对。”

“……我好像没听懂。”

“我们现在所说的解剖、麻醉、外科手术……属于现代医学的范畴。在现代医学体系形成之前,西方的医学也经历过很长的蒙昧时期,类似放.血疗法、水银蒸汽治疗梅.毒,就是古代西医产物。”

“所以,西医分为古代西医和现代西医,中医也应该分为古代中医和现代中医。现代西医和现代中医,都属于现代医学。青蒿素的发现,可以归类为现代中医。”

“可以这样理解。”

“那为什么不将所有的药材,都按照屠呦呦发现青蒿素的方法,进行……”宁樨觉得这里应该用一个专业词汇做归纳,只是她不知道应该是什么。

“病理筛选和临床验证。”温岭远替她补上,“已经有很多科研机构和团队在做这样的研究,爷爷也为其中的一些提供过资料。只是这些研究需要投入大量人员、资金和时间,并且,也受到一些利益集团的阻挠。”

“利益集团?”

温岭远笑着摇摇头,“这些不细说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现在给病人使用的一些药方如果被证伪,中医,准确点说,古代中医,岂不是……”

“这是一件好事。证伪是科学进步的一部分,就像你做题,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即便仍然不清楚正确选项,也离正确更近了一步。”

“你会失业诶。”

“那我或许求之不得。”

宁樨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么不爱读书学习的自己,会跟一个人讨论这种远远超出她认知范畴的话题,以至于热水壶都烧开自动断电,他们都没有觉察。

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宁樨手忙脚乱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是送外卖的,”宁樨说,“在路口那个便利店,说找不到地方。”

“我去拿。”

后门打开的瞬间,听见风雨声,宁樨站在过道里朝门口遥遥地看一眼,立即返回休息室,抓起伞桶里的一把长柄伞。

跑到门口,温岭远还没走远。她两步跑过去,把撑开的伞往他手里一塞。

伞面在头顶遮出一片阴影,温岭远确定自己听见脚踩进水坑的声音,微讶着低下目光,她皮靴靴面浇上了泥水,只是她自己好像一点没有觉察,只在抬头急切地看他。

片刻,温岭远收回目光,很淡地笑了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