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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副药试完, 何春生挑出记录最接近那半碗药的方子。再反复添减药材,来来回回又试了十几遍才试出最合适的药量。又让人重新煎了一碗给十几位大人挨个尝了一遍。

林大夫欣喜:“这药应该没错了。”

赵凛激动,吩咐煮药的药童先煮十副药要出, 紧着快不行的病人先用了。那些快死的病人用了药后呕血的情况先止住了,渐渐的身上没那么热了。又几个身体还不错的, 人已经开始清醒, 那状态明显的好转。

林大夫一把脉, 激动道:“成了,成了, 这药有效, 病人脉搏虽还虚浮但性命无虞!”

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 赵凛眸光闪动:“其余所有药都停了, 照着这个方子重新抓药煎药。”

研究处了药方的消息传了出去,笼在荆州城的阴霾终于被戳破了一个窟窿, 病重的百姓看到了生的希望。

顾山长再次把煎好的新药端到赵凛手里,赵凛立刻往最里面走。何春生见他来, 赶紧把昏睡的赵宝丫给扶了起来。

赵凛蹙眉:“你怎么还在这,快去吃点东西, 休息一下, 丫丫这里我来。”

何春生轻笑:“赵叔叔,嘴里现在苦, 吃不下,我瞧瞧宝丫妹妹就好。”

赵凛:“吃不下就去睡,别丫丫好了,你又病倒了。之后还有许多病人要照顾, 听话!”

何春生只好乖乖的去睡,这地方也没有榻, 他挑了个光洁的木板,侧躺在上面打盹,眼一闭上就睡了过去。

赵凛扶起宝丫,喊了两声,怎么都喊不醒。他心焦,只能一小勺一小勺的给她喂。一大碗的药,一半咽了下去,一半在外面。

连着喂了两碗,昏睡的人终于醒了过来,身上的热度也在下降。等到第二日清晨,热度就彻底退了下去,整个人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这么多天来,赵宝丫头一次清醒了。她身上黏腻得难受,清清嗓子想说话,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好在她一动,躺在不远处木板上的何春生就醒了,立刻起身走了过来,兴奋问:“宝丫妹妹,你想要什么?”

门帘被掀开,赵凛大步走了进来,硬朗的眉目舒展:“丫丫,醒了,饿不饿?”

赵宝丫摇头,哑着声道:“我想洗澡……”她身上好难闻,整个人都黏腻得难受。

赵凛道:“我让马车先送你和春生回去县衙,你在家里好好洗个澡,好好养病!”

赵凛吩咐人准备马车,然后把赵宝丫抱进了车里,又嘱咐春生道:“最近两日你和丫丫都吃些流食,别伤了胃。”

春生点头,跟着上了马车。赵凛回头让顾山长也一起回去,顾山长摇头道:“不了,让两个孩子回去就好。老头子每日都有睡觉,不算累。”

他坚持,赵凛也不勉强,只让家仆多注意老头子一些,别累倒了。

马车才走,林大夫就匆匆跑来道:“赵大人,方子上的药材远远不够,该如何是好?”城里的病人太多,只一晚上就用去了一大半。

赵凛蹙眉:“还够几日?”

林大夫:“只怕只够两日。”

赵凛沉吟片刻道:“药少用些,确保病人没生命危险就可以。我送信出去,让人去云中一代搜集药材。”

林大夫点头,匆匆去了。

一旁的顾山长突然开口:“你让谁去搜集药材?你那点俸禄够吗?”他带来的银前早被响马抢了,没办法支援。

赵凛似是在说笑:“老师不是听说我贪了许多银子才来荆州训我的吗?我让星河找钱大有和李昌海先想办法弄到药材,之后再让小妹把我贪的银子给他们补上。再不济,等荆州城开了,静王府不是还有银子吗?他们造的孽总得偿还。”

顾山长心情有点复杂:“你还真贪了?”

赵凛此刻心情还不错,就和他多解释了两句:“老师,贪百姓的血汗钱叫贪,从贪官手里拿银子拿不叫贪,叫劫富济贫。”

顾山长被噎了噎,撇嘴:“就你强词夺理!”他难得没生气,只是小声叨叨了两句,就继续去煎药了。

赵凛瞧着那小老头煎药的背影,觉得还挺有趣的。

他返回里屋写信,然后让鹰隼把信送出去。霍星河动作很快,收到信立刻去找了钱大有和李昌海。钱大有听说荆州城的鼠疫控制住后,大大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到处去购买药材。

李昌海道:“瘟疫过后,城里面的粮食可能会紧缺,还得运大批的粮过去。”

“这个不用麻烦钱叔叔的。”赵星河解释:“我已经让人传信给小姑姑了,她会去马叔叔那里买粮的。”

钱大有道:“那行,我让人传信回去给我爹,承平运过来的粮一定第一时间运到。走水路,应该很快的。”

霍星河怕药材缺的紧,每次钱大有运来一批他就立马带着人给运到了荆州城脚下,来来回回三四次后总算把药材送齐了。

药材送到西城避难所后,十几个大夫忙着配药,小药童忙着煎药,赵凛带着官差不停的穿梭在染病的百姓间一刻也不得停歇。

给他准备的饭菜从早上到中午再到夜里,冷了再热,热了又冷,愣是没动一口。就这样连轴转忙了六七天,顾山长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让马夫把人喊来好好吃饭。

家仆去端饭的功夫,赵凛就那么坐在肮脏的地板上睡着了。

顾山长看着这个从前他颇为嫌弃的弟子,心情很是复杂:鼠疫爆发以来,赵凛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个弟子,聪慧、果敢、有当担,会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是个难得的好官。

比他强!

比他顾家五个别人口中有成就的孩子都强。

这样的心性又有手段,将来必定平步青云,是天下百姓之福。

从前是他狭隘了!

管中窥豹、一叶障目,该打!

他起身,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把提着食盒的家仆拦下。扯着人往外走,小声道:“先别进去,让他睡一会吧。”

家仆频频回头,讶异问:“赵大人睡着了?小的还以为他是铁打的呢。”忙的这些时日,大家都有轮班休息,就赵大人不休息。

七天后,荆州城的鼠疫算是彻底控制下来了,没有人再死去,百姓身体在渐渐好转。城里面开始清理鼠患,一切跟鼠疫有关的东西都集体焚烧。家家户户去县衙领艾叶、大黄等药材屋里屋外的熏。

赵宝丫身体也已经大好,整日待在院子晒太阳也无聊,就跟着云娘子在县衙门口施粥。城里的百姓看到她又是鞠躬又道谢。

“赵大人好人啊,赵姑娘也是好人。”

“是啊,这次要不是赵大人我们荆州城肯定灭城了。”

“又是送药还给我们施粥,简直是活菩萨啊!”

赵宝丫从他们眼里看到了真诚的感激和庆幸,她回以同样的善意。临近午时,她打了碗粥放进食盒要回去。

云娘子笑问:“又给春生带粥呢?”

赵宝丫点头:“嗯,春生哥哥试药伤了胃,喝粥养胃。”原本她是交代陶伯伯单独给春生哥哥煮粥的,春生哥哥说这样太麻烦,喝门口施的粥就好了。

她提着食盒往回走,走到内院往书房去,然后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把粥放到案几上,又摆了几样小菜出来,道:“春生哥哥吃饭了。”

何春生正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道:“我写完这一张。”他必须把这次鼠疫发现的不同症状、并发过程、以及用药过程也记录下来。

赵宝丫伸手拦住他下笔:“先吃饭,不然又胃痛。”

他抬头看她,不动。赵宝丫干脆把他的笔缴了:“你这胃是给我试药才坏的,我必须要监督你。”

何春生无奈:“我是为荆州城的百姓试药,你不必如此。”他不希望她有什么心理负担。

赵宝丫把勺子塞到他手上:“是是是,春生哥哥最伟大了,是给荆州城的百姓试药。我们的小何大夫要好好吃饭、按时吃饭、天下病患都需要您呢。”

何春生看着她终于鲜活起来,蓦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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