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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大人上书劝解老皇帝道:“国库如今也不缺银子,也不急着要荆州的那批黄金。不若等赵凛丁忧完,由他亲自护送黄金回来,到时候再论功行赏也不迟。”

软硬都不行,能怎么办?

只能让赵凛丁忧三年再说。

老皇帝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过河拆桥的做法了,若是荆州鼠疫爆发时,早让人去支援。鼠疫说不定早控制下来,赵凛也早带着那批金子会京都了。

说来说去都怪赵凛那死鬼爹,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

而赵凛对他爹这辈子唯一的好印象,就是他死的恰到时候。为此还特意把他偷偷埋进了太妃的墓里,让静王府的老管家日日去祭拜他。

老管家还浑然不觉墓里面已经被换了主人,坚决认为只要他日日去祭拜,太妃就能早登极乐。

而赵凛则在府上象征性的供了块牌位,那牌位还是陶御厨生火剩下来的一块笨木头。他嫌请人雕刻麻烦,自己又不想动手,干脆把牌位丢给赖在这迟迟不肯走的霍星河雕。

霍星河刀工是没得说的,很想把宝丫妹妹的祖父雕得好看些,奈何这木头太丑,雕出来的牌位委实入不得他的眼,摆在香案上难看得紧。

赵宝丫也觉得难看,想着反正也无人祭拜,干脆把牌位放到了杂物间。

她才把牌位放好,就有衙役匆匆来报,说是县衙外又来了十几户百姓。有说家里的鸡萎靡不振的、有说家里的母羊不肯吃草的,还有说自家的母猪难产的,想请她过去看看的。

赵宝丫先前跟着云娘子教百姓养蚕、养鸡鸭鹅、纺布来讨生活。百姓都知道她对动物问题很在行,又知道她人好,之后家畜有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来她。

赵宝丫也很乐意帮助百姓,看着他们的生活一点点变好,她就开心。

荆州城的百姓也很敬重她,听说赵宝丫要带他们出城种树,想也没想就扛着锄头、铁铲跟着往外走。

赵姑娘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最终都是为了他们好。

一大群百姓出城,发现城外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曾经驰骋城外,见人就抢的一群响马在霍星河的催促下,悲催的挖着坑,运来小树苗。

“快点啊,早饭没吃饱啊!”霍星河踢了那响马头子一脚,随后又朝赵宝丫招手:“宝丫妹妹,这里!”

赵宝丫回应他,带着一大帮百姓同他们汇合。两人人马汇合后,开始努力挖坑,种树。小小的树苗在广阔无垠的黄土地上迎风伸展,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小响马看着这一地的绿有些发愣,先前被霍星河踢了一脚的响马头头一脚踢在他腿窝,道:“发什么愣,不想在这过夜就快点挖!”骂完小响马他又开始骂骂喋喋:“老子宁愿吕勇那厮弄死老子,他娘的又是种树又是耕地,闲暇时还要配合他们抢劫京都来的官差。”偏偏抢到的东西还没他们的份。

他刚吼完,吕勇就带着几十个人往这边来,冷着脸问:“让你们种树你们嘀咕什么呢?”

那响马头子立刻点头哈腰,陪笑道:“这就种,立马就种!”他娘的,去年就不该手贱去抢顾山长和赵凛。

初春的天有些冷,赵宝丫裹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兜帽。霍星河用力挥舞着锄头,挖出一个大大的坑,然后把树苗放进去试了试。坑明显小了,他把树苗提出来,继续挖,边挖边道:“马叔叔这次送来的树苗可真大,这能种得活吗?”

赵宝丫眼神坚定:“肯定能的,这片土地都会被绿洲取代!”

坑终于挖好了,霍星河又重新把树苗种下去,让赵宝丫扶着他来填土。他边填土边道:“这棵长青松是我特意让马叔叔给我找的,听说是在长溪崇岭崖那颗不老松的子树。我把它种下去,宝丫妹妹就能和它一样长命百岁了!”

赵宝丫扶着树,仰起脸来冲他笑,晚霞落在她发间、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亮。

等树种好了,霍星河用力踩了两脚,又道:“从明日起,我日日过来给它浇水,一定让它长得又粗又壮!”

只是,次日,他还没来得急给树浇水,就被不远万里,千里迢迢赶来的霍大老爷给逮了回去。

霍星河临走前朝着赵宝丫挥手,大喊道:“宝丫妹妹,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少年嗓子又清又亮,整个黄土地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鹰隼在天空盘旋,斑头雁飞过劈观山在辽阔的黄土地上翱翔。

赵宝丫骑在温驯的小马驹上朝他挥手,她身后是一大片欣欣向荣的绿意。

只是,她始终没等来霍星河的信,反而是时常收到春生哥哥的信。春生哥哥每到一处都会写信过来,把当地的风土人情、美食以及近期遇到有趣的事都说给她听。

“宝丫妹妹亲启,我到了益州,询问过当地百姓当年鼠疫的事。他们的配方和我们当初研究出来的配方相差甚大,许是时间久远,鼠疫也不同了吧。”

“宝丫妹妹亲启,胶州平原郡真是个美食之城,我日日出诊路过街边的小食肆都馋得紧。他们这里有一道名菜鸳鸯五珍脍,很是美味。我找人打听了菜谱,寄回去给我娘了。你若是回长溪可以去尝尝。

“宝丫妹妹亲启,我这次到了东州陈留郡,这里四季如春,草木繁盛,有许多我没见过的药材。我决定在这边待上一阵子,你若是要给我写信可以寄过来。”

收到第十封时,赵宝丫以为又是春生哥哥的信,打开来发现居然是霍星河的信。

信里面说他回去后就被他舅舅,霍大老爷丢去了千机营历练,年初升了小旗才准他能出营写信。

“等宝丫妹妹回京,我肯定就是昭武校尉了。”

赵宝丫说她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收到星河哥哥的信呢。

她招呼今日种树的人可以自行回去休息了,然后坐上马车先回了城。刚到了县衙门口,她爹就迎了出来,盖了一件厚实的外袍在她肩上,蹙眉问:“入秋了天冷,不是让你少往城外跑?”他边带着人往里走边道,“百姓都会种树堆肥改善农田了,之后你就不必去了。若实在无聊,就去城里的书院教教小孩儿吧。你顾爷爷又托人送来了一批书,明日记得给他们送去。”

“知道了。”赵宝丫眉眼弯弯:“我有注意保暖的。”

自然鼠疫后,她爹总担心她冻着。

才走进书房,里头已经点了碳火,整个屋子暖融融的。才入秋,这着实有些夸张了,但拳拳父爱,再夸张也得收着。

她坐在案几前,想着这几个月来的有趣事,给两人各写了一封信送回去。

春去秋来,赵宝丫在荆州城呆的第三个年头,荆州外的小树苗已经长成浓荫。百姓已经从鼠疫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缓过来,生活富足。

朝廷那边准时来了信催促他们回去。

赵凛这次倒是没在推辞,让人送了奏折去给老皇帝,说他们立刻就启程。

在荆州一住就是四年,赵宝丫还是怪舍不得的。收拾东西的时候挑挑拣拣又是几大箩筐,其中还有吕叔叔和云娘子送的不少好东西。

他们启程的这日,荆州城的百姓一路送出了城,不少百姓还想出城送,被赵凛劝了回去。云娘子倒是一路把他们送出了荆州。

临要走时,云娘子送了她一个婢女。那婢女和她差不多大,说是在那场鼠疫中,全家就剩她一个了。

云娘子把人往前推了推,道:“你如今也有十五了,身边总得有个婢女伺候,你阿爹不懂这些,我总要替你张罗的。”

那婢女圆圆的脸蛋,眼睛也圆圆的,看上去有几分局促和不安。见她看过来,怯生生的喊了声姑娘。

赵宝丫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答:“奴婢叫小满,姑娘要是觉得不好听可以改名字的。”

“那就叫小满吧。”赵宝丫生来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并不认为她如今就高人一等,可以随意去更改他人父母给的名字。

她话毕,一直怯生生的小满突然抬头,双眸含着雾气,很是感动的又喊了她一声:“姑娘。”

赵宝丫冲着她笑笑:“好了,你先去马车里等我吧。”

小满立刻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等她上去后,云娘子又递过来一个锦盒,道:“里头是胭脂水粉口脂香蜜还有小满的卖身契,那孩子还算机灵,手脚也勤快,该让她做的事就让她去做,不然她会担心你不喜欢她的。”

赵宝丫点头,抱着东西上了马车,然后掀开车帘子朝她挥手,眼眶忍不住红了。

等马车行了起来,赵凛递给她一个手炉,笑道:“难过什么,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小姑和玉姨了。”

赵宝丫疑惑:“我们不是回京都吗?”

赵凛挑眉:“是回京都,这丁忧结束不得送你祖父牌位回乡,顺道祭拜一下你祖母?况且我折子上也没说要何时到京都啊!”

赵宝丫眸子晶亮,抱着手炉笑得灿烂:“真的要回长溪啊?”她都好多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长溪是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何记酒楼还是不是客似云来。青山书院的先生们还在不在,马叔叔和钱叔叔有没有娶妻,隔壁邻居家的金牛哥哥还认不认得她。

“阿爹,你说小姑和玉姨还认得出我吗?”她走的时候才九岁,如今都过了六年了,她模样也变了许多。

赵凛眨眨眼:“你去试试她们不就知道了?”

赵宝丫凑过去:“怎么试?”

赵凛:“你一个人去何记,吃一场霸王餐,看你小姑会不会撸袖子揍你……”

赵宝丫:“……”这真是她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