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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月:“……”算了,是我不该对你抱有文化方面的期待。

幸亏身旁还有一个柳二公子可以帮忙解释,他侧头道:“是说金银催生贪念,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东西好与不好,要看落在谁手中,比如说梁戍,就正处在怎么看金银怎么顺眼的阶段,他颇有礼数地问:“不知诸位能将它们全部还于本王?”

男子道:“还?”

“还。”梁戍点头,“诸位久居桃源,或许对外事并不了解,白福教已在大琰全境活动多年,所得财物皆是搜刮于百姓手中,若这批金银能重归国库,就算不能逐一还给当初的苦主,至少也能为西南所有百姓做些好事,放在林中铺路,着实可惜。”

“我族避世不出,但对外界并非一无所知。”老者吃了半天江南大厨做的点心,现在才终于有空开口说话,他不徐不疾道,“正所谓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王爷虽走遍万里路,却可听过其出弥远,其知弥鲜?”

高林:“……”

白胡子老头说着正常人听不懂的话,简直是在我家王爷的逆鳞上来回行走,不服不行。

梁戍不动声色:“老人家对白福教了解多少?”

高林拍拍妹妹的胳膊,学到了没有,不愧是王爷,不仅只挑能听懂的回答,还能把问题用如此尊贵的语调抛回去。

“许多。”老者道,“虽未亲眼相见,亲耳听闻,但邪教控制人心,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手段,他们固然是恶,但恕老朽直言,就算将这批金银交回王爷手中,对于西南、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也未必一定就是好事。”

梁戍挑眉:“为何?”

“人人都在称颂当今天子治国清明,又称赞王爷治军严格,但究其根底,不过是以种种严苛手段令百姓不敢发声,以此来营造出天下升平的假象。这批金银若充于国库,那么就会被发放给更多的官、更多的兵,官兵手中的权力与武器交织成网,令百姓更加闷声不敢言,这难道能称之为好事吗?”

柳弦安稍微往前站了站,他在被强行拉出白鹤山庄之前,也经常会去三千大道中,与诸位贤者讨论一国是否要以智治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无论是是思维的广度还是深度,都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所以正欲反驳,梁戍却已经开口:“本王认为是好事。”

高林也认为是好事,但我们是不是至少得编出几条通顺的理由,他本来指望柳二公子来找这个补,万没想到王爷自己竟然似乎好像也可以。

梁戍道:“好与坏并无定式,都是要放在当下环境中来讨论,诸位推崇圣人之治,本王也一样推崇,但大琰国境绵延百千万里,子民繁衍数亿之巨,当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大有人在,若治者无为,强者随随便便就能从弱者手中抢掠财物,那还有谁会辛苦劳作?若人人都不劳作,那天下很快就会陷入永不休止的动乱,这难道就能称之为好事吗?”

小女孩似乎很喜欢他说话的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又“咯咯”地笑。

梁戍继续说:“当百姓还在为生计而发愁时,悬于整片国境上方的权力与武器,绝对称不上是一件坏事。本王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有房住、有衣穿、有饭吃,把日子过得体面安全,至于诸位所追求的至美世界,本王有生之年虽无法亲眼看到,但身死之后,也愿将魂魄寄予天地之间,等着那一天。”

柳弦安听得感动极了,他其实时常会向梁戍描述宇宙洪荒与星月流转,比划万物发展的规律,但大多数时间也只是自顾自地说,并没有指望听者能听进去,因为天道实在是太抽象了,也太模糊了,就像隐在万丈云层中的一束光,一粒尘。

梁戍往往也只是一边忙着手头的事,一边时不时地敷衍应两句,顶多在设想有些过火——比如说隐隐包含那么一点改朝换代的意味时,皱眉提醒一句这些话不可轻易往外说,除此之外,并不会发表别的看法,所以柳弦安一直以为他转头就会忘,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记住了,不仅记住了,还真的愿意相信、也愿意等待下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以魂魄寄山水,静静看着岁月变迁,听起来有一种终极宏大的寂寞和浪漫……不过其实也没有多寂寞,因为身边至少会有一个四万八千岁的睡仙,而睡仙又认识许多早就已经驾鹤西归,眼下正在三千大道中四处乱窜的烦人老头。

怎么搞的,听起来好像还不如寂寞一点。

但这是再过几十年,或者两人都努力活得长寿一点,再过一百年吧,一百年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现在商量要如何打发骑着仙鹤的老头,还为时尚早,说服眼前这个会骑大象的老头才是当务之急。

柳弦安上前道:“王爷向来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百姓之事为事,之所以想要那批金银,一为救人,二为救天下,还请诸位务必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