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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泣不成声。

——

不是逃兵吗?

……

那他为什么要走?

放假了,贺予在自己家里待了很多天,每当空闲时,他耳中都回荡着谢雪这句哭腔破碎的倾诉。

他再一次陷入了这个之前折磨了他太久的问题的思考中。

谢雪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些触动的。

虽然每回想一遍当初看到的信息,对贺予而言都是一种切骨的折磨。

可只要有一点微光,他又会飞蛾扑火地往那边去。

想触碰真相,哪怕化为灰烬。

贺予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一遍一遍地想着,那些信息,那些证据,全都指向着谢清呈的软弱和逃离,还能有什么隐情?

谢雪说:“如果你看过他当时的眼神,你就不会说他得到了解脱。”

这和贺予目前全部的证据完全是相悖的。在他看来,谢清呈离开医院后,他应该高兴,应该痛快,应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从此可以安居乐业。

可谢雪说,他当时的眼神很痛苦。

……那会不会是谢雪看错了?

会不会是谢雪和从前的他一样,对谢清呈滤镜太深,信赖太重,所以她被谢清呈的表象欺骗了?

贺予不知道。

但她的话确实是在他心里重重地掷了一块石头,让他原本已经凝死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贺予忽然很渴望知道当时谢清呈的最真实的状态——表露出来的状态。

可现在谢清呈是绝不可能和他多聊这件事了。

他只能自己辗转反侧都在想着这些对话,他在想——谢清呈……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如果有,那么谢清呈隐瞒的事情是好的?还是坏的?

那男人的一颗血肉铸就的人心里,究竟还藏了多少不见天日的秘密……

“贺予。”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卧室门外响起。

贺予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母亲。

吕总日理万机,最近却常在沪州老宅待着。她一开始说要多陪陪自己,贺予也没当回事,就当她随口一荡,没想到她这次还真的就不走了,不但不走,吕总还亲自洗手作羹汤,时不时地想要和长子谈一谈心。

贺予非常的不适应。

但他还是打开门,垂下眼睑看着那个胖胖的贵妇人:“妈,怎么了?”

“我这……不是看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头,我有点担心。”吕芝书侧过脸,想要越过贺予看一看他窗帘紧闭的室内。

贺予不动声色地站得偏了些,把门挡住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您不用紧张。”

“妈也是关心你……晚上妈订了家酒店,那家酒店的红烧肉是一绝,有时候啊,这越普通的食物,就越难做的好吃,一旦做的好吃了呢,那就是难得的享受。你要不要——”

“我晚上有点事,要出门。”

吕芝书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但那差点坠落的笑痕,很快又被她粘腻的性格给重新黏在了肥硕的脸上。她的腮帮子抖了抖,虚伪中透出些可怜来。

“贺予,妈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也不陪妈多聊聊天……”

“……下次吧。”贺予说,“下次一定。”

他适应不了这样肥腻厚重的温情,就像个吃素惯了的人忽然吞了一口颤然然的肥肉,哽在嗓子里不疼不痒,但就是腻得恶心。

他在吕芝书复杂的目光里,披上件外套,离家去了。

贺予自己开了辆车,一路漫无目的,但大概是一直在想谢清呈的事,所以回神间,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到了陌雨巷附近。

来都来了,贺予干脆把车靠边停了,这时候,他忽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附近的小饭馆里出来,踩着积雪吱吱呀呀地走。

是谢雪和谢清呈。

贺予本来想下车去谢清呈家的,想到谢雪还在,有诸多不便,于是把手机从车载支架上拿下来,想了想,给谢清呈发了个消息。

他不知道该发什么,余光瞥见街头贺岁大片的广告招贴画,于是垂了睫毛打字,问谢清呈去不去看电影。

谢清呈没回他。

贺予又发:“我车就在你家对面那条街。”

谢清呈回了:“我不在家。”

“那刚才在门口和谢雪吃麻辣香锅的是谁?”

“……”

“出来。我今天又不做别的,就看个电影,你躲我干什么。”

“我和你之间没有别的交集。”

贺予就有些火了。

“谢清呈你和我见面就只能是约炮是吗?那也行,那你想在电影院做,我也可以满足你。”

“……”

贺予打完这些字,还补上一句:“你不想见我,我就过来找你。怎么和谢雪解释你自己想办法。”

他知道这一招虽老,虽无理取闹,但对付谢清呈很有效。

谢清呈这个人脑子很清楚,所以他在“看电影”和“引起谢雪怀疑”之间,肯定会选择前者。

果然,没过多久,谢清呈出来了,尽管脸色非常难看,他还是坐上了贺予的车,砰地甩上了车门,把好端端的一辆超跑的门,甩出了出租车上客的架势。

贺予倒也不生气,笑笑:“贵客您去哪儿?”

谢清呈一点也不想和他说笑,冷道:“你不是要我陪你看电影?”

“想去哪家影院?”

“都他妈随你。”

.

同一时间,公海某小屿上。

在逃嫌疑犯蒋丽萍舒舒服服地晒了个太阳,往岛上的别墅走去。

走到大门口时,她遇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那个女人坐在轮椅里,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气息奄奄,就像一朵行将枯萎的花,没有生气。

听到她走过来,女人微微睁开了眼,近乎渴望地,看了一会儿她年轻貌美的容颜。

她把目光转向遥远的海平线:“……哎,我没有时间啦。”

蒋丽萍停下脚步,很恭敬地和她行了礼,又柔声劝道:“安东尼还在外面呢,他去照着段总的吩咐,给您找‘初皇’的数据记录,一定能找到的。”

“来不及啦。”女人说,声音像是从被闷住的旧音响里发出来的。

“初皇……到底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它是RN-13服用者的最全面模拟系统,只是一组数据,现在拿回来再研究,也来不及啦,没有办法让我恢复原来的样子啦。”

蒋丽萍:“……不会的,还有希望的……段总在想办法,您不要这样悲伤。”

女人嗤笑一声:“悲伤?不。阻止我死去的办法没有,但能让我活着的技术,哪怕没有初皇数据,我们也有的是……”

“只是。”她顿了顿,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悒郁,“我不想以那种方式活下去。你明白吗?我讨厌男人。”

蒋丽萍:“……”

“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老妇定定地盯了她几秒钟,转开了视线,“你不过就是一条舔着黄志龙那个老男人的狗罢了。也不知道他有哪里好,把你迷成这样。”

蒋丽萍强颜笑了下。

“对了,你家黄志龙的新电影,马上要开了吧?”

“嗯。”

“那你怎么打算?”

“我会想办法回国,回公司的安全屋藏起来。公司有些事情只有我做最靠谱,黄总需要我。”

老女人又哼了一声:“你倒也是个情种。”

蒋丽萍不语。

老女人又继续看海了:“还有几周啦……再找不到初皇的数据,那就要进行手术了。那男孩子的尸体还新鲜,再拖下去,怕是就不好用了。”

“……”

“如果你回去了,替我找沪州的那个老皮鞋匠人,给我按着那男孩的脚订一双红色高跟鞋捎来吧。”老女人说,“要像老香港电影里的那样,就是你经常穿的那种。我们那个年代,就流行那样打扮……”

蒋丽萍垂下眼睑:“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