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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予说:“我是没人可以找了。想轻松点,不用戴着面具见人的时候,我只能找你一个。你到今天才知道吗。”

谢清呈又把目光转开了,他们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沪州的深冬夜,阴了整个白天,积了沉甸甸水汽的浓云,终于在这一刻开始落冷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了窗玻璃上,很快就把外面的霓虹灯影润成了模糊的七彩色,那彩色是绚烂的,却也是湿润的,一滴一滴雨水最终汇聚成流,落成泪。

酒保把他们要的酒端了上来。

谢清呈闷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切着齿,他终于在这一瞬间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露出来了一些:“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没腻吗?这种无聊的,不正常的,根本不该存在的关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我不知道。”

谢清呈上了火:“你还没玩够吗?”

贺予也喝了口酒。

他放下杯子,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很多天,至今得不到解决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被启开了一个口子:“谢清呈,你要这样问我,那其实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也就同样回答你的问题。”

谢清呈干脆道:“说。”

“你当初为什么忽然辞职,不再当个医生。”

“……”哪怕是谢清呈这样习惯了冷静,并且已经对贺予没什么情绪的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怒极了,他蓦地抬眼,极其凶狠地看着贺予:“这个问题你他妈已经问了我很多遍了!”

“可是。”贺予道,“恐怕还没有一个人从你嘴里得到过完整的,真实的答案。是不是?”

“谢清呈,我想知道,你到底还藏了什么真相在心里。”

“贺予……你别以为你和我上过几次床,你就是我什么人了。身体上的事我不放在眼里,我也确实玩不过你。但内心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我这里求一个答案!”

他的这种反应,完全在贺予的意料之中,他要真能如实和贺予说,那恐怕才是世界末日了。

贺予因此也不生气,垂着眼睫,目光来回搓挼着谢清呈的嘴唇:“你这张嘴是不是只有在床上被人亲的时候,才会软一点?”

谢清呈抄起酒杯就要把里面的内容泼在贺予脸上。

贺予一把将他的手腕攥住了:“同样的套路不要在我身上用太多次。会失效的。”

谢清呈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那刚露出来一些的淡如烟霭的刺青在一瞬间又被掩盖于长袖之下:“我回去了。你自己喝吧。”

“别走。”贺予拦住他。

“你还想怎么样?电影你也看过了,想要知道别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谢清呈说,“我说了是真相就是真相,你给我让开。”

贺予望着谢清呈的脸,他的眼睛里只映着谢清呈,但这男人的眼睛里有灯火有风雪,有酒吧里喧闹的来往人群。

唯独没有自己。

他忽然烧起了心火,把那些他原本并不打算对谢清呈说的事情烧上了喉头——

“你确定你告诉我的就是真相?”

“……”

“说这种话你不心虚吗谢清呈?”

谢清呈态度很强硬:“我和你这种畜生有什么好心虚的。”

贺予把他抵在吧台与自己之间,尽管谢清呈是个很高大的男性,但在贺予眼里就是可以困住锁住的,贺予忽然轻声道:“我问你,当初你和我爸爸签订的合约,到底是几年?”

谢清呈眼中的光影微不可查地轻动了一下。

但贺予还是捕捉到了。

“你那时候和我言之凿凿地说,就是七年。正常期满,不打算再续,那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结束,让我看开点。”

贺予的睫毛在酒吧光影间颤动着,声音比鼓点更低沉:“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可恨的骗子?”

他一边挑拣最刻薄的词往谢清呈身上刺,一边又眼也不眨地盯着谢清呈的秋毫神情,他发现谢清呈在被他撕下谎言的伪饰后,仅仅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失神,而后就还是那张硬冷刚毅的脸——

谢清呈确实是太冷静了,他甚至没有打算再辩解。

“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贺继威告诉你的。”

“我用不着他告诉。”贺予说,“恐怕谢医生您还没有发现,我已经不是那个想用零花钱挽留你,却被你用大道理打发,建议我去买块蛋糕尝尝的可怜小鬼了。”

“……”

“承蒙您关照,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要查什么过往,有的是自己的手段。”

谢清呈终于把目光转过来,落在了贺予脸上。

他的瞳仁中倒影了自己的影子。

这莫名让贺予一阵兴奋。

“不错。”最后谢清呈说,“那件事我是骗了你。是十年,不是七年。但那又怎样,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以为我是你们家的包身工,想要提前离开也不行?”

贺予道:“瞧您说的,哪敢,您不是都已经做了提前离开的事儿了吗。”

“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谢医生您还是那么聪明。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翻起旧账。”

“你有什么废话就说。”

酒吧的镭射旋灯转过来,璀璨的华光掠过谢清呈的眉眼前额。

贺予望着他,望着这一朵自己曾经囊中羞涩,买不到的高岭之花,曾经留不住的镜花水月,然后他轻声吐出两个字来:“三年。”

“……”

“你再陪我三年。和以前一样。”

谢清呈看他的眼神像是觉得他疯了:“再回去给你当私人医生?”

“对。”

“……现在几点了,你该洗洗睡了。”

“谢清呈。我爸那时候给你的,我现在也全都可以给你。我自己已经赚了很多钱。”贺予很坚持。

“留着以后娶媳妇吧。”

一句话就让贺予彻底黑了脸。

——

留着买块蛋糕吃吧。

留着以后娶媳妇吧。

五年前和五年后,面对他的零花钱和他赚的钱,谢清呈的态度都是属于一个长辈的,极度理性的,甚至带着讽刺的态度。

贺予怫然道:“我没这打算。”

“那你打算怎么样?继续和我上床吗?上多久?一年不够,要三年,五年?”谢清呈的眼神非常残酷,“你不腻味吗?你这个无聊的同性恋。”

贺予低喝道:“不许你再胡说了!我不是同性恋!”

“是,你确实不该是,你别给人同性恋群体丢脸了,你就是个畜生。”

贺予看着他那张天怒人怨的冷静脸,谢清呈脸上的情绪甚至还没有刚才在电影院被误认成gay来得丰富。

贺予估计是脑子抽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念头,他也不管谢清呈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多难听了,他只最后逼问他:“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

“回来做我医生,陪我。”

“该睡醒了吧你。”

谢清呈说着,耐心到了头,翻了个白眼就要走。

贺予砰地将他按在了黑色砖石雕琢的吧台上,他和谢清呈有了床上关系后,一直脾气就还挺好的,但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又有了些狰狞和模糊:“好……好。那我恐怕就要想办法让您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丢人了。”

谢清呈脸色微怵,他们刚才这一下闹得动静有些大,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他身子紧绷起来,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贺予现在还能怎么让他丢人。

他连广电塔秦慈岩事件的侮辱都能淡漠置之,有什么能——

谢清呈没来得及想完。

贺予已经攥着他刺有文身的手腕,镭射灯球旋转,他把他压在吧台上,然后当着那么多夜生活的妖男怨女的面,蓦地低头——

重重地,近乎粗暴地,吻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