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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予都给他整笑了。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紧绷。

“算了,没事,你慢慢来吧。”

但谢清呈以为他真是在这儿被吵得睡不着,于是卡着时间结束了通话。

他松了口气,回过头去,刚准备和贺予说些什么,眼前就一黑,原来是贺予已经近前,站在了他椅子边。

紧接着,谢清呈的手中就被塞了一只温热的瓷炖盅,很暖,像切碎了熬化了炖到心里去的爱欲。

谢清呈怔了一下,打开盖子一看。

“你哪儿买的冰糖雪梨?”

贺予笑着望着他,不说话。

谢清呈再仔细一看,梨子被挖了苦核,连难嚼的皮也仔细去掉了,川贝碎末藏在梨心中,梨子浸在糖水里,糖水好像要顺着那个少年的心流出来了。甜和热都无处遁形。

谢清呈回过神来:“你……”

“我聪明吧。”贺予扬起眉,忽然抬手捧住谢清呈的脸,“我一学就会了,实在太简单。你趁还温热,赶紧吃了吧。”

谢清呈:“……”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瓷盅有些烫。

烫的他几乎都要握不住了。

他都已经……二十年没有吃过这样细腻的雪梨汤了。

这东西太麻烦,又难吃,入口甜苦交织,舌根发涩,虽是良药,但毕竟有很多唾手可得的替代品糖浆。所以自他父母走了之后,没人再给他这样细心地炖过一盏费时费力又费心的川贝冰糖雪梨汤。

谢清呈忽然叹了一口气:“贺予……”

“嗯?”

“你说你要是个女的多好。那以前……”他说了一半,自知失言,不能再把这种渣男言论讲下去。于是打住了,低头喝了一口梨汤。

贺予愣了一下,他隐约觉得谢清呈刚才那句话值得琢磨,但又很想看谢清呈对他熬的汤的反应,一心不能二用,就有些转不过弯来。

几秒后——

“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让贺予吓了一跳,也忘了细细思考谢清呈的意思了,他跳将起来,手忙脚乱地:“哥,你怎么了?”

谢清呈脸色铁青,把瓷盅推到一边,忍不住捂了嘴,一副想吐的样子。

贺予见情况不对,端起瓷盅自己喝了一口——

“噗!!!”

勺子摔下。

“我的天!怎么这么咸!!”

原来是贺少十指不沾阳春水,对谢清呈厨房的摆设又不熟悉,竟然把海盐当成了糖,炖到了雪梨里。

这锅算是彻底没法吃了。

贺予脸一阵青一阵红地跟在谢清呈身后,有些愧疚,又有些埋怨,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谁,谁知道你这里还有海盐嘛……”

谢清呈一言不发地把锅洗了,回过头来。

贺予往后退一步。

谢清呈瞧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晚饭吃饱了吗?”

“啊……啊?”

“没吃饱给你包点手工饺子,面粉和肉都有,包几个很快,我忙完了,只要你还不困。”

贺予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他明白了谢清呈这人又是不想欠人感情,自己给他炖雪梨,他就赶紧想要把这笔情债还掉,给他包饺子。贺予心中五味杂陈,忍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忍住,终于上前两步,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我不要饺子了。”

“那要什么?”

“要你……要你再抱抱我。”

在谢清呈还没动作之前,贺予就止住了他。

“别推开我。”

“……”

男孩有些无赖,有些蛮横,但不觉间,又有些可怜。

“谢清呈。”

他说。

“我就抱你一分钟。”

“……”

“就一分钟,好吗?”

谢清呈的手停在贺予的肩上,终究没有再用力。

他觉得自己对贺予的容忍,已经到了越来越不妥当的地步了。在他的养崽法则中,这样的行为,其实已经算是溺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得住。

失控的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生活里的,他在厨房站着,窗户上映出贺予拥着他的剪影。谢清呈往橱柜上轻轻一靠,心中是过去未曾有的那种混乱。

一分钟早该到了,他想把贺予推开。

但贺予把头枕在他颈窝,软声道:“哥……怎么办,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

“要是哪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吃速冻饺子也没关系,吃什么住什么都没关系。”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没关系……”

谢清呈听他这么说,见他抱着自己撒娇,又如此恳切地表露衷肠,心里更乱了,这一团乱麻像是绕在了他的喉间,缠绕住了所有他想说的话。

.

那天之后,贺予去谢清呈宿舍去得更频繁了。

之前是下课才会到医科大,现在连午休时间都要往隔壁大学跑。

谢清呈吃食堂,他也跟着吃食堂,慢慢地,竟也没那么挑食了。而且还和正常大学生一样,发现了吃垃圾食品的快乐。

譬如校门口的炸鸡店,以前少爷是绝对不进去的,他顶多就吃K记和M记。

现在呢,少爷不但自己吃路边炸鸡,有时还要拖着谢清呈一起去。

谢清呈毕竟年纪摆在那儿了,对油炸食品没有太多好感。

在被贺予强迫着吃了两顿盐酥鸡套餐后,他干脆连中午也回宿舍自己做饭了。贺予自然乐得其所,跟着回去蹭,等谢清呈觉察情况不太对的时候,他定神一看,发现碗柜中早已多了一整套的卡通碗,桌上甚至还有两只贺予专用的杯子,一只喝水,一只喝咖啡。

“………”

他叹了口气,拿起那只做成狐狸模样的杯子,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能觉察到贺予对他的喜爱越来越热烈,但贺予的心也因在他面前脱盔卸甲,变得越来越脆弱。

他以前可以随便骂他,反正贺予也厚着脸可以当做什么都听不到。

现在这一颗心片甲不剩地剥落在他面前,任由他处置,他多少就有些没辙了。

好几次他想要郑重其事地劝贺予别再靠近自己,但话到嘴边,对上少年赤忱的眼,忽然又哑然无言。

谢清呈那一贯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心里,竟终于因为贺予,而生出了越来越多的“于心不忍”来。

谢清呈意识到,这件事终究是失控了。

——

当他不能让贺予放弃爱自己,却越发无法拒绝贺予的种种恳求和眼神时,那么他该做的事情,就已经再明确不过。

又一个周末。

贺予在谢清呈家蹭了饭。

在谢清呈洗碗的时候,他忽然凑过去问:“谢清呈,明天有时间吗?”

“怎么?”

“我刚好有两张弄臣的音乐剧门票,也没人陪我去看,你看你有没有兴趣……”

谢清呈没有立刻回答。

他这几天下定了决心,要找贺予好好谈一谈,有些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哪怕说的过程会很残忍,但就像检查癌症一样,发生得越早,越能遏制住。

谢清呈因此在整理完所有厨房清洁用具后,回头看着贺予,看了好一会儿。

少年的眼睛很痴迷,他看着看着,觉得那真是一双很难能可贵的眼。

可惜终究是要清醒的。

谢清呈最后问他:“明天几点?”

“晚上七点半。”贺予明显的高兴起来,“如果你去的话,我们可以先吃个晚饭,再——”

“明晚我和别的教授要去外校讲座。”对上贺予眸中骤然出现的失望,谢清呈又道,“不过七点半我应该赶的过去。在沪州大剧院是吗?”

“是。”贺予迅速点头。

“……好。我会来的。”

再陪他去一次吧。

然后和他坦诚相谈,结束贺予对他越来越强烈的依赖。

谢清呈知道贺予和他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年龄,性取向,性别,还有身体状况……中间的隔阂太多,一个走向另一个只会伤痕累累。

过于痴迷,不计代价的喜爱是一种病。

手术很痛。

但还得去医。

谢清呈答应了贺予的邀约,并做好了准备,要亲手结束这段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的关系。

然而,第二天下午,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