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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琢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颊,惊愕万分地看着姜玉初,道:“你疯了是不是?你敢打我?”

“打你算什么?真逼急了我,我就杀了你再自杀。我虽不是男儿,却也知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不信你就试试!”姜玉初厉声道。

这时王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脚步匆忙地来了,一见姜玉初站在坐床上,连声道:“贞娘,你怀着身子,怎么能站这么高?仔细不安全。快,快下来,有话好好说。”

姜玉初一见王夫人,眼睛一眨就挂下两行泪来,哭着道:“阿娘,二郎为了外头那个女子要对我动手。”

自姜玉初进了王家的门,就一直是个温柔稳重知书达理的媳妇,王夫人压根不怀疑她会扯谎,当即上前扯住目瞪口呆的王二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扇,一边扇还一边骂:“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你在外头养歌姬,养就养了,只要不往回带就行。如今居然为了那歌姬对正室动手,人家宠妾灭妻就已经很难听了,你这算什么啊?要是传将出去,不得说你阿爷教子无方治家不严?”

王夫人揪着他的耳朵在他的呼疼声中将他拖到门外,恨恨道:“你且去祠堂跪着,待你阿爷回来再发落你。”

打发了王二郎,王夫人回到内室,好生宽慰了姜玉初一番,叮嘱她身子要紧。

姜玉初一一应了,起身向王夫人赔罪,说自己方才情绪激动,人前失仪,请王夫人恕罪,又说王二郎只是一时糊涂,请王夫人千万向公爹求情,不要重罚。

王夫人见她温顺懂事,心中满意,令人送了许多补品来给她。

王夫人走后,姜玉初独自坐在窗下,看着窗外开得红火艳烈的石榴花,眼底又渐渐泛起了泪花。

以前遇到这些污糟事,她总懒得去管,懒得去问,眼不见为净,觉得这才是风骨,才显得清高。

可她忘了,她是女子,在这方寸大的宅院里头,在哪儿体现风骨?清高给谁看?

不管男人多混账,能护住孩子,把日子过得像个人样,那才是本事。

自己不争气,便得连累身边的亲朋好友来替她操心,替她难受,难不成那样就有风骨,就是清高了吗?

不,那是笑话。

她姜玉初绝不要活成一个笑话!

五月末的一天,上午,天高云淡赤日炎炎。

皇帝手里捏着一份奏折,行走如飞。身旁给他打伞的太监一路小跑,大汗淋漓,大约喘息声大了些吵到了皇帝,被皇帝一把推开,摔了个四脚朝天。

皇帝沉着脸来到大明宫太和殿,勉强忍住脾气向太后行了一礼,随后便将奏折往太后面前一放,一声不响地坐到一旁。

太后瞧他额上一层汗,面色绯红,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命人打水来伺候圣上擦脸。”自己拿起桌上那份奏折看了起来。

这份奏折是贺砺上的。

月中的时候他从幽州那边一连发来七八份邸报,说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凤举纲勾结北平郡王的次子贺逻伽,刺杀了幽州大都督凌金斗,公然谋反作乱。所幸驻扎幽州的经略军使尹柏中未被他们收买,及时领兵平叛,才使幽州免于一场浩劫。

这半个月来朝中正因此事争吵不休。

秦衍主张朝廷必须派黜陟使赶赴幽州彻查幽州大都督凌金斗遇刺以及凤举纲贺逻伽起兵作乱的真相,不能听贺砺一家之言。

鱼俊义则主张尽快为幽州指定一名新的大都督,以便稳定军政安抚民心,避免生乱。

贺砺这份奏折,就是举荐经略军使尹柏中为幽州大都督的。

“贺砺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贺家人,不向着朕,胳膊肘居然往北司那边拐?秦衍的人好不容易将位置空出来,他居然举荐一个鱼俊义的人来顶替他,他是装傻还是真傻?那幽州何时才能真正在朕治下?”皇帝越想越恼怒。

“就算他举荐我们的人,虎狼环伺之下,也未必能在那个位置上呆长久了。”太后放下折子。

“阿娘自然是无意见的……”

“住口!”太后猛的一拍几案。

身边宫女一瞧,忙领着其余人等退出殿外。

皇帝沉默一阵,起身过来,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抄起案上的茶杯就要往他身上砸,又顿住。

盯了皇帝半晌,她缓缓将茶杯放回案上,别过脸去,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道:“你走吧,以后有什么事也不必再来找我了。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就让我在大明宫安度晚年吧。”

“阿娘,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清楚得很。但凡你记得自己是怎么翻的身,都不能对我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同是一个污泥潭里出来的,谁比谁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太后冷漠道。

皇帝被训了一顿,垂头丧气地走了。

太后看着桌上那封奏折,一手支着额头,让宫女上来帮她揉额角。

“太后,寿安郡主求见。”内侍进来禀道。

寿安郡主,即贺令芳,贺家平反后得的封号。

“让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贺令芳来到内殿,向太后行礼。

太后赐座,问:“是有何事?冒着这样的日头来见我?”

贺令芳俏脸通红,一边拿帕子拭着额上的汗一边道:“姑母,方才我收到六郎的来信,他叫我替他上孟家提亲去。我想着咱们贺家如今就姑母这一个长辈了,子侄的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来问过姑母的意见的。他催得急,所以我一收到信便来叨扰姑母了。”

太后沉吟,道:“难得他一片孝心,始终不忘当年他祖父为他定下的婚约。”

贺令芳接口道:“他呀,有时候就是一根筋。”

太后问她:“那孟家娘子虽是家世低了些,但毕竟于贺家有恩,嫁给六郎,哀家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不知她为人如何?”

贺令芳道:“孟七娘性格温敦贞静恭顺,与六郎那没笼头野马完全是两类人。”

太后叹气道:“这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分?也许人总是喜欢自己没有的品质?比如说貌丑的爱貌美的,愚笨的爱聪明的,这桀骜的,就爱温顺的。”

贺令芳笑道:“谁说不是呢?”

“哀家记得,你好像曾说这孟七娘不能生?”

贺令芳收敛笑容,娥眉微蹙道:“没请大夫给她诊断过,不能确定,但她与晏辞成婚三年无所出确是事实。如今六郎在兴头上,此事提都提不得,一提就拿不成婚不生子来威胁我。我觉着,不如先遂了他的心愿,先将孟七娘娶进门来,若真是她身子有问题不能生,就先慢慢调理,能调理好了最好,若是调理不好,再想别的法子。”

太后缓缓点头,道:“既如此,哀家就不给他们指婚了,不然万一以后出些什么状况,不好应对。这样吧,你明日把那孟七娘带来给哀家瞧瞧。”

贺令芳应了。

出了宫门之后,贺令芳面色便凝重起来。

按理说,太后就贺砺这一个嫡亲的侄儿,他要成亲,太后必会赐婚以示恩宠。

今日太后说不赐婚,是真的担忧孟七娘不能生,万一赐婚了将来不好和离或休弃,还是,姑侄之间产生了什么她不清楚的隔阂呢?

“去长兴坊孟府。”上车之后,她吩咐车夫。

孟家,因为参与绣嫁衣这项任务的人员一直保持在四五名左右,所以两个月不到,孟允棠的嫁衣就绣好了。

这天上午,孟以薇来到孟允棠房中,对孟允棠道:“阿姐,我下午想去西市采买些东西,你能帮我跟夫人打声招呼吗?”

“当然可以,正好嫁衣绣完了,我也没什么事,我与你一道去。你想买些什么?”孟允棠问。

孟以薇迟疑一瞬,道:“就买些针线,作画用的颜料。”

“那下午我们一道去逛逛。”孟允棠挽着她笑道。

孟以薇点了点头。

这时雪兰过来,说贺大娘子来了,夫人叫孟允棠去内堂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