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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是今日陛下说,有红衣白发的仙人给他托梦,让他严查忠勇侯贪污一事。”

苏铭很唏嘘:“强改生死簿还能活下来的神仙,我就只见过主子一个。”

然而今天,沈知白提起这个名字了,只是三个字而已,组在一起就让她红了眼。

“你说得轻巧。”郑嬷嬷白他一眼:“他半条命都没了,仙骨全失,若不是有我们几个在,哪里还活得下来?”

五年来她一直没有梦见过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走得可真干净,噩梦都不留给她半个。她有时候起床打开门,看见那一片梅林,甚至会怀疑世上是不是真的出现过那么一个人,她所知道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沈故渊是飞升的神仙,与其他天生的神仙不同,他有自己的肉身。脱了肉身去救沈知白,伤的只有魂魄。他们几个合力留魂,到底是留了三魂两魄下来,放回肉身里养着。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沈故渊的事情,努力装作他没有死,只是出了远门。只要她在这里等着,总有一天能等到他的。

说实话这种法子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郑嬷嬷他们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沈故渊还能不能活下来。

红色的香囊和泥捏的“卍”字都已经微微有些褪色了,挂在她的窗户旁边,风一吹就晃一下。

折腾了五年,什么灵丹妙药都喂下去了,郑嬷嬷一度想放弃,觉得没有可能了。

五年了,她一直住在这里等,等一个压根不可能回来的人。

然而今日,沈故渊竟然醒了。

本已经波澜不起的心,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骤然缩成一团,池鱼抱紧了汤婆子,愣愣地抬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谢谢他们,而是跑来了这里!

“你与忠勇侯……”沈知白沉吟:“你们之间的矛盾,沈故渊知道吗?”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怎么?”池鱼倒了杯热茶给他:“侯爷今日好像有心事。”

然而……听着宁池鱼撕心裂肺的哭声,郑嬷嬷还是有些心酸,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沈知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

“的确是不容易。”

池鱼抬了抬嘴角:“忠勇侯一向与我过不去,他偷那屏风不是为他自己,是变着法在替我出气而已。”

“那咱们还搁这儿看吗?”

“他跑得倒是快。”沈知白抿唇:“不过也是会有一段时间看不见他了,听闻他刚偷了忠勇侯府上的蝶恋花苏绣百折屏,气得忠勇侯下令通缉他呢。”

“看什么看!”郑嬷嬷道:“月宫里有了新主子了,哪儿来那么多功夫给你们在人间晃荡?快些回去!”

侧身让他进门,将风雪都关在外头,池鱼坐回火炉旁边,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依旧是这模样。前天叶凛城来过,给我带够了过冬的衣物棉被。”

苏铭和郝厨子应了,乖乖地转身往回走。郑嬷嬷走在最后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沈知白笑了笑:“天冷了,来看看你。”

沈故渊伸手将池鱼从窗户里抱了出来,红鲤裙和他那一身红袍混在一起,像极了大婚的喜服。

草屋门打开,宁池鱼抱着个汤婆子抬头,看见是他,微微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欣慰地笑了笑,郑嬷嬷转头慢慢走远。

然而,到了梅林,沈知白下车,竟然很是熟门熟路地踏进梅间,七拐八拐的,走了三柱香便站在了草屋门口,伸手敲门。

……

车夫很担心,侯爷这样去,会不会有事?

大梁的小皇帝在十五岁这年找回了自己的三皇叔,朝中上下都是一片欢腾。沈知白负手站在仁善王府门口,看着那重新挂上的牌匾,心里感慨万千。

梅林闹鬼的事情越传越邪乎,官府派去的人也都面如土色地回来,于是一年之后,那片地方无人敢去打扰。偶尔有想赏梅花的文人,也只是站得远远地看上一眼。

“怎么?”叶凛城蹿到他身边,揶揄地用手肘戳了戳他:“人家回来了,你不高兴啊?”

一开始也有流氓混混打过那姑娘的主意,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姑娘完好无损,反而是恶人都疯了,衣衫褴褛地跑回城里,嚷嚷着说梅林里有鬼。

“自然是高兴的。”沈知白轻笑:“只是这人忒可恶了些,扰了不少人的好事。”

城外梅林是个邪乎的地方,饶是风景独好,也不常有人去。相传很久之前这里是有一座月老庙的,黄瓦红墙,宏伟非常。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月老庙一夜之间没了踪迹,没过半年,梅林里起了一间草房,有个姑娘独居于此。

“哦?”叶凛城好奇地挑眉:“什么好事啊?”

车夫不敢怠慢,连忙驾着车往城外走。

“陛下满十五,宫里塞去了众多美人儿,本来陛下也是乐于接受的,谁知道他突然就回来了。”说起这事,沈知白就觉得好笑。那人往陛下面前一站,分明不记得他的皇帝竟然就直接扑了上去,甜甜地喊了一声:“三皇叔!”

但现在面前的知白侯爷,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焦虑了起来。

认祖归宗的过程与上回差不多,只是这回的皇帝可不是多年前奶声奶气的小孩子了,站在他面前,也有他肩膀那么高了。

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家侯爷这般神情了,朝中和府里的人都说,知白侯爷自从休妻之后便心向了佛门,除了尽忠于朝廷,对世间的事情都不太上心了。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皱眉。

“他回来,跟皇帝选美人有什么关系啊?”叶凛城不解。

“怪罪不到你头上,快去!”沈知白皱眉。

沈知白失笑:“宫里今年最被看好的就是唐大人家的闺女,有人赞她行若扶风,姿态绥绥;乌云插花,春光葳蕤。”

驾车的家奴呵了一口热气,搓着手道:“侯爷,城外的雪厚得很,又冷,您这个时候去赏梅吗?王爷怕是要怪罪的。”

“那不挺好的么?”

思忖片刻,沈知白告退出宫,上了车便道:“去城郊外的梅林。”

“好是挺好的,可陛下说……”

五年了,他从来没有梦见过沈故渊一次,料他是魂飞魄散了,所以连梦也入不得。可如今皇帝怎么就梦见了?会不会……

仁善王府门口一阵骚动,似乎是沈故渊出来了。沈知白抬头,远远看过去,就见那万人之中一人白发如雪,伸手护着自己的娇妻,慢悠悠地抬了眼。

小皇帝没有必要跟他撒谎,沈知白身子晃了晃,站在原地沉默了。

叶凛城没回头看,面对着沈知白急得抓耳挠腮的:“说什么啊?”

然而,看一眼他脸上那奇怪的神色,皇帝想了想,还是道:“朕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他很好看,红色的袍子上绣了精致的云纹,一头白发和霜雪一样披在身后。他跟朕说了忠勇侯的事情,就走了。”

回过神,沈知白低笑:

哈?小皇帝眨眨眼,有点莫名其妙。侯爷拦着他不让他去玩,就为了问这个?

“陛下说,春光葳蕤,不及皇叔貌美。”

沈知白脸上的神色很奇怪,上前一步拱手,没有递奏本,却是问了一句:“陛下昨晚梦见那位仙人,除了朝堂之事,可还说了什么?”

风拂过屋檐下的灯穗,将人一头白发吹得微微扬起,那人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将宁池鱼抱上马车之后,侧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眼波尽处,一片平和。

“侯爷欲奏何事?”他问。

沈知白合了手里的扇子,朝他遥遥拱手。

知白侯爷如今是朝廷重臣,皇帝就算再不乐意,再想绕过他去玩,也只能应了他,与他一道去御书房。

该等的人等到了,该圆的梦也圆了,宁池鱼今生不再有遗憾,那他,也就再无遗憾了吧。

“陛下。”沈知白眉头紧皱,朝他拱手:“微臣有事启奏。”

(全文完)

早朝之后,皇帝高高兴兴地提着龙袍想去玩,冷不防的却被人拦了龙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