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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乎乎的太监拿出了腰牌,后面认得他的那个侍卫开口:

“王公公回来了,年节您担待一下。”

说着抬手掀开了他身后马车的帘子,向内扫了一眼,这才笑呵呵地看向那个这几日新调过来的侍卫长,那人一挥手,这马车才被放进来,驶向了御膳房后仓库的方向。

到了仓库门口那圆胖的太监才恭敬地掀开帘子,那杂物后面赫然有一个人影,正是此刻应该带督卫军出城的宋离:

“督主。”

他刚一开口,宋离便抬眼扫了过来,那人立刻噤声,一把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宋离到了一间下人房中,这里就是给住在宫内最底层小太监住的地方,脏污的被褥甚至有一股尿骚味儿,但是这样的地方宋离却并不陌生,因为就在这里,他曾经住了快三年。

“人都安排好了?”

“是,御膳房上下都是信得过的人,太后之前插进来的几人身边都有人看着。”

宋离点头,太后想要杀李崇动静最小的方式就是下毒,但是光盯紧御膳房还不够,好在李崇的身边还有张冲。

张冲这几日都是醒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李崇用的每一道菜他都亲自用银针试过,甚至华清宫中燃着的熏香他都让人检查了几次。

慈宁宫中主殿上只有孟太后和琉钰,孟太后的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手指拨弄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可见她的心平静不下来,她知道成败就看今天晚上了:

“几时了?”

琉钰开口:

“已经酉时了,娘娘不必担心,那法子我们试过那么多次,万无一失,那药任旁人再查也查不到的,再有一个多时辰,华清宫上下的人都别想再醒过来。”

这一座宫城的气氛都在无声地紧张着,这一晚李崇如往常一样看了几本折子之后便在沐浴后换了寝衣准备睡下了,帷幔缓缓放下,带着清洗过的芳香味儿,而张冲则是一直守在门口。

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觉得有些困了,他拧了一下大腿里子振了两分精神,直到每天他快睡觉的时辰睡意才越发浓了起来。

而此刻的宋离就在离华清宫最近的小厨房旁的屋子,禁军中的人他安排好了,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也有一拼的实力。

李崇这一晚睡的比每天都要香一些,睡梦中忽然听到了叫喊声,他想醒却有些醒不过来,张冲感受到了不对,他不会困成这个样子,但是等他想出去叫人的时候,身上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昏昏沉沉,心一瞬间被提了起来:

“陛下,陛下,您醒着吗?陛下?”

他向里面的人喊着,却没有听到声响,而整个屋子都静悄悄地,值守的小太监都歪着睡了过去,他知道宋离的人会在华清宫外巡查,他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将袖中准备的烟花用最后的力气放了出去。

宋离看到升空的烟火,神色一变。

而就在烟火升空的一瞬间,几颗□□轰进了华清宫,几乎是顷刻间火舌便淹没了华清宫,滚滚浓烟弥漫在宫殿间,李崇终于被呛的醒了过来,但是却四肢都有些无力,外面已经能看到清晰的火光,着火了?

宋离看到火光几乎是立刻带人冲进了华清宫,他知道宫外的人动手了,此刻立即下令绞杀,华清宫外,两波禁军和被他这些天偷偷送到宫内的督卫军战成了一团,谁都知道此战没有退路,刀剑相撞的声音,枪火的声音四起。

李崇听到了外面的叫喊声,意识到是有人想杀他,他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抵在手心上,极力保持着精神的清醒。

扯了巾子在水盆中蘸了一下之后堵住了口鼻,带着火的箭簇还在往里射,他想冲出去,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是屋内可燃物这么多,在屋子里一样是等死。

“陛下,陛下?李崇?”

忽然之间喊杀声中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李崇都以为他是幻听了,动作快过了脑子喊了出来:

“宋离?宋离。”

但是他的声音刚刚落下便想起了一件事儿,宋离此刻不是应该在城外吗?不断射进来的箭簇,让他眼睛辣到要流泪的浓烟,和忽然出现的人,李崇的心中有一瞬间的迟疑,宋离他怎么会在这里?

华清宫中的人都软做了一摊,穿着太监服装的督卫军在冲着箭簇来的方向射击,宋离的手中握了一把银白色的剑,带着暗卫捂着口鼻直冲到内殿,看到了里面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陛下?”

李崇一眼看到了他手中还在滴血的剑,瞳孔微微放大,身子条件反射一样微微向后退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宋离的眼暗淡了一瞬,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一如从前一样稳的让人心安:

“王和保同太后谋反,陛下现在和臣走。”

宋离握住了李崇的手腕,火势已经蔓延了上来,屋内的帷幔都已经烧着,宫殿外面都是混战的兵将,李崇这一身明黄太过显眼,宋离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浸湿给李崇穿上。

宋离身后的暗卫身上都见了血:

“督主,外面的箭太密了。”

宋离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但是那道目光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

“去偏殿,有地道。”

华清宫偏殿的地道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这条密道修自正德年间,正德帝驾崩后这密道便封了起来,而宋离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从前的大太监刘瑾就是通过这条密道给光帝送那些见不得人的娈童。

但是平常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异常遥远,华清宫内已经血流成河,李崇的大脑昏沉,不断有人倒下,冲天的火光将眼前映的宛如人间炼狱,让他只觉得感官和身体的反应逐渐分离,让他好像置身在梦中一样,甚至都忘记了害怕。

宋离始终将李崇挡在身后,眼前箭簇在不断落下,箭簇尚且能抵挡,但是这夹杂其间的还有火铳的子弹,他勉强忍着胸中涌上的咳意。

“陛下,我们必须要冲过去,你躬下身,只管跑知道吗?”

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火光衬着宋离沉静的眉眼,李崇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勉强镇定下来一点儿:

“我们一起跑。”

很久以后的一天李崇都记得这一晚,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宋离出剑,银白色的剑几乎在空中舞出道道残影,挡住了密密麻麻射过来的箭簇。

滚滚浓烟让人李崇几乎睁不开眼睛,通身上下只有被宋离拉着的手臂是有真实触感的,他什么都顾不得,只记得提着两条灌铅的腿跟着这个人跑。

宋离的意识甚至都在渐渐抽离,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胸口处的绞痛越发剧烈,手中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好在快到了。

箭簇被一一挡下,直到他听到了火铳子弹划过空气的声响,但是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道子弹是冲着李崇去的,他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前面,左肩上赫然一道血花绽放。

而他们也总算是到了偏殿,宋离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苍白的唇角便一条血线蜿蜒而下,以剑拄地,身子委顿下来,李崇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他的身子:

“宋离,你怎么了?哪受伤了?”

宋离看着眼前的人影都是在恍惚,李崇的那张脸模糊又清晰,他记起了刚才李崇脸上的防备,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信他,他盯着那双看起来很担忧害怕的双眼,却再也不想掩饰:

“陛下自己下的毒不记得了吗?”

一句话将李崇钉在了原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一样,毒?什么毒?小皇帝曾经给宋离下过毒吗?

宋离不愿意看他的反应,不愿意细想他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他们必须活着出去,那两个暗卫开启了密道的入口:

“督主,密道打开了。”

宋离以剑撑身站了起来,李崇下意识扶住了他的手臂,几人先后进密道,而就在李崇要进去的那一刹那,前面的那个暗卫骤然挥刀向他刺了过来。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李崇根本来不及反应,但是预想的痛感没有来临,因为宋离手中的剑刺穿了那个暗卫的喉咙。

甚至那个暗卫至死都不明白,这么近的距离他为什么没有得手,宋离的目光冰冷森然,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一直拉着李崇的那双手松开,袖管中的匕首乍现,在身后那个暗卫震惊的瞬间一刀杀了他。

李崇的脸上甚至溅上了身前那个暗卫动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滚烫的温度却让他的手脚冰冷一片,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计较这些,也不是害怕的时候。

混乱的思绪在他的意志下渐渐清醒,他知道宋离只要知道这个密道便一定会在密道的出口安排人接应,他正要拉着宋离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的身形晃了晃,倒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