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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傲慢,让随从堵住宋矜,“小娘子,无故撒泼,可是要拖下去打板子的。”

一个细声细气的孤身小姑娘,就是不说话,单单几个佩刀的大男人往前一站,对方恐怕就知道自己必然是要吃亏的,不敢计较。

何况……真要打板子,可是要掀了衣裳的。

不丢性命,也要彻底毁了名节。

女郎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百户正要说些软话,将人连吓带哄赶走,就听见她道:“大人以刑法威逼……按当朝律法,治起罪来,恐怕是杖徙。”

对面的百户脸色凝了凝。

他就猛地想起来,这女郎是宋敬衍的女儿。

她方才说什么来着……谢大人……里间不正有一个谢大人么?但这个谢大人,虽然和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绝不可能伸手帮她。

但……万一呢?

那位谢大人,如今在京都可是能横着走的角色。

正游移不定,人群轻微骚动起来。

大概是出现得突兀,本能看向朱门内走出的青年来。

绯红宽大的官服被风吹得有些乱,青年头戴皂纱冠,隔着烟雨掀起眼帘来,漆黑的眸子藏着夤夜的几点灯火,正是那位炙手可热的谢大人。

青年皱眉,目光先是落在百户身上,继而是落在了宋矜身上

他不动声色,“过来。”

宋矜不知道他在说谁,没有动。

但谢敛很快朝她看过来,青年撑开一把素面油纸伞,宋矜才察觉到四周又落了雨。很快,青年走到她跟前,伞面遮住她头顶,他肩头便湿了一片。

青年居高临下,下颌骨线条利落,眼底漆黑。

宋矜垂着眼,无声思考。

谢敛既然早就在这里,也确实和陈子重相熟。可刚刚,陈子重分明将她视作无赖,不仅没有过问,反而授意百户赶走她。

这或许,就是谢敛故意让她吃的苦头。

他在玩弄她。

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

宋矜浑身潮湿,身体冷得僵硬,默默算了一遍去往诏狱的的路程。

若是阿弟今日真的死了,她就要过去收尸。她给阿爹收了一次,给阿兄又收了一次,这一次没有蔡嬷嬷和阿娘,她也能做好一切。

她见谢敛皱眉,看向陈子重。

陈子重讪讪,谢敛便又看向她。

宋矜屈膝,行礼,“民女告退。”

谢敛没有移开目光,他只是因为吵闹,才出门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宋矜在这里,这个节骨眼上,她多半又是遭遇了不公。

这是没法子的事。

“何事?”谢敛问。

帷帽下的少女肩头一颤,他几乎疑心她委屈到哭起来。

“谢大人不必欺骗民女。”但宋矜的语气尚算平静,隐忍地反问,“陈大人既然没工夫管这些杂事,民女也不该纠缠,否则不就成了扰官?”

她对谢敛先入为主,从她阿爹一案来说,此人心思诡谲,手腕阴狠。比起突然良心发现,帮了她一把,还是有意玩弄她来得可能。

宋矜拿不准谢敛的品性,但已经先入为主了。

面前的谢敛眉梢凝霜,神色冷肃起来。

他确实是说迟了。

陈子重进去,他才将宋矜的事托付给陈子重,对方吓得立刻又往外窜。

他跟着出来,才看到宋矜。

谢敛若是猜,自然能猜出她误会了什么。但他惯来不做多余的事情,只看向陈子重,“你没问清楚?”

陈子重笑得勉强。

他是真的怕谢敛一折子把自己给抬上去了,连忙道:“是我的属下在查,我记挂着大人这里,就……”

见谢敛眸色沉沉,陈子重噤了声,额头冒冷汗。

“我这就亲自查。”陈子重弓着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笑容不尴不尬的。

宋矜看着陈子重前后的变化,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那百户也凑过来,明显是想要道歉让她不要计较。但又因为谢敛在,不敢露脸,生怕被迁怒,满脸纠结惊惶地瞧着宋矜。

宋矜垂眼,装作不知。

反倒是宋家的族人们,一听了谢敛的名字,险些吓晕过去。

别说继续闹事,捂着脸,生怕被人瞧见,一溜烟就夹着尾巴跑远了。

“……谢大人?”陈子重轻声。

见谢敛不说话,陈子重越发忐忑,眼神往宋矜身上瞟,原先那点架子半点不剩,挤眉弄眼地暗示宋矜,想要从她这儿找出个突破口来。

宋矜拿不准谢敛这是什么意思,她头一次,悄无声息打量面前的人。

青年眉宇肃杀,骨相清正。

周身气势凛冽孤峭,修长的手握着伞柄,眸色黑沉深邃,显得内敛而冷漠。

传闻,他在刑部设了数道前朝已经禁绝的私刑,甚至亲自动手,死在他手上的犯人便不胜枚举。整个京都,如今甚少有人敢提起谢敛,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他,落得她阿爹那样的下场。

事实上,谢敛身上确实带着血腥味。

宋矜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得厉害,眼睫扑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