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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矜身形一晃,以为自己幻听。

谢敛虽然看起来还算守礼,做派却冷漠得很,竟然真的帮了她?

她蓦地抬眼,本能看向谢敛。青年眉眼黑沉,反而是略加思索,对何镂道:“何大人,皇陵案虽然复杂,但京都流民越来越多,本官虽知道你是忙不过来,回去恐怕也不好交代。”

何镂脸色十分难看,强行移开目光。

他冷冷道:“你要如何交代?”

“自然是瞧一瞧审案的进度。”谢敛淡睨他,语气毫不客气,“不少人弹劾何大人草菅人命,若真成了无头案,刑部少不得要插手。”

别说是何镂,就是宋矜都微微一惊。

他这话,是半点脸不给何镂。

何镂脸色乌青,险些冷笑出来,但不知道忌惮什么,硬生生又挤出笑容来,“谢大人要瞧,瞧便是。”

谢敛客气都不客气一句,劲直起身。

他走到刑房门口,撩开帘子皱眉片刻,瞥了宋矜一眼,“过来捧灯。”

宋矜想也不想,连忙跟上去。

经过何镂身边时,她小跑两步,一股儿凑到谢敛身后半步。然后端起墙上的一盏灯,捧到谢敛身侧,给他照亮脚底下的路。

她心跳得从没这么快过。

一边捧好煤油灯,一边小心睃巡,想要看一眼阿弟是否安好。

谢敛掠过少女紧张的模样,目光停滞片晌,不做声移开了。他步子迈得大,走了一半,才察觉到宋矜拎着裙摆,小跑着生怕落下半步。

好似后头的何镂是饿虎似的。

他不由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少女果然松了口气,急促的呼吸扑得灯火乱晃。

她好像也察觉了,笨拙地用手护住灯苗,慢吞吞调整呼吸。

先前沉着的样子,竟都是装的。

“到了。”谢敛道。

身后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看向牢狱内血肉模糊的人影。

他走到案边,小吏得了何镂的许可,连忙翻开案卷。谢敛本以为宋矜凑去牢边,仔细瞧一瞧她阿弟,结果她捧着灯,十分规矩地替他掌灯。

谢敛一页一页看去,耳边是脆脆的纸页声,隐约有水滴落声。

他不由斜瞥一眼。

宋矜在无声地落泪。

他见过不少人哭,有人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人哭得哽咽压抑。只有宋矜哭得最平静,乌浓眼睫低垂,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汇集到下颌,一滴一滴往下落。

表情平静,只有呼吸微微急促。

除此之外,半分波澜没有。

谢敛收了目光,只当做不知道,将案卷上的内容一一记下,盘问了审讯的小吏几遍,这才作罢。

能让他知道的,何镂手下的人也不隐瞒。但是更多的,他在这里也未必看得出来,谢敛只过了一遍,就算是走完了流程。

他又看一眼宋矜。

不知何时,她已经静悄悄抹干了泪水。

谢敛便转了身,朝外走去。

少女仍旧跟在他身后,但小动作没有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何镂等在刑房外,瞧着谢敛的脸色,只道:“谢大人看过了?”他步子大,状似漫不经心,“但我劝大人一句,流民的事儿,不是兵马司那些人压得住的。”

谢敛只道:“天子脚下,总不能由着作乱。”

何镂呵呵笑了声。

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儿,他也不操那份心。

反倒是谢敛身后的少女,她从黑暗里走出来,整个人笼罩在重重灯影里。

衬得病容憔悴,染红的眼尾惹人恋爱。

想必是瞧了自己弟弟的惨样,现在正惶恐无措,几句好话就能收买过来。

“择日不如撞日,稍后我送你回去。”何镂眸色幽幽,劲直走过去,伸手往她肩头搭,“也不必劳烦谢大人什么,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也不好听。”

女郎瑟缩一下,要躲,躲不开。

何镂便低下头,鼻尖嗅她肩颈窝的香味,语气也亲昵了几分,“找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敛皱眉,本能避开目光。

正撞上少女雾蒙蒙的眼睛,眼尾红意漫上来,怕得楚楚可怜。

她像是哀求,又像是要哭。

宋矜是真的不敢得罪何镂,弟弟就在他手里,但再求谢敛也显得无耻。她很快避开谢敛的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只偏过身躲开何镂。

往前才躲两步,袖子一把被人拽住。

她慌得往前一躲,险些到谢敛身上。对方稍侧身,不轻不重,扶了她一把。

他仍旧翻着手中案卷,眉头微蹙,眸子沉沉。少倾,他目光落在一处,随即掀起眼帘朝何镂看去,是种不留情面的审视。

青年的嗓音如碎冰坠玉,淡淡道:“子琢好大的胆子,皇陵案的案卷,也敢露出这样大的纰漏来。”

何镂一愣,正要反驳。

眼前的谢敛已经将案卷递了过来,将前后纰漏挑出来,连准确的数字地点也不差,一并对比。

他越是风轻云淡,何镂脸色就越是难看。

若是平日里,谢敛就是再缜密,再不近人情,却也惯来忙碌,并不会多费这点心思。

而且,几次下来,何镂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谢敛这分明是在给宋矜撑腰!且撑得毫不遮掩!!

宋矜也没料到,觉得谢敛似乎,不太对劲。

对方低眉,语气温和下来,“宋娘子,走吧。”

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回答,谢敛抬眼,竟然朝她看了过来,眼底透着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