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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内雪白?的雾气咕嘟咕嘟腾起,带着米饭香味。

女郎打了个呵欠,靠着烤火。

她脸颊白?皙、乌发迤逦,被火光暖得懒洋洋的,又安静又干净。

谢敛收回了目光,专心做饭。

原本打着盹儿的女郎抬起脸,又好奇看着他。

似乎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盯着他切菜的手,问道:“谢先生不是读书人吗?我听闻,先生是在?翠微书院读的书。”

谢敛手臂微顿,面色平静。

他略措辞了会儿,才如实?告诉她:“我是被驱逐出族中的孤儿,流浪过几年?。后来虽然受老师资助,但老师去得早,留下阿念无人照顾,只有我能做照拂。”

只是出仕后,这些过去便少有人提及。

非要?说起来,众人也只记得十七岁连中三元的少年?郎,掀起皇陵案与政变风波的狠辣佞臣,没?人记得曾经的谢含之?。

“抱歉。”女郎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解释,“我以为你是跟着秦先生……”

谢敛垂眼看她,她神情恹恹,似乎还有心事。

他猜不出她的心事。

略顿了顿,谢敛还是说道:“秦先生待我很好,曾有意?让我承他的衣钵。”

女郎眼睫微颤,她欲言又止。

谢敛有些不明所以,却直觉希望她能问出来,不觉心口微沉。他的注意?力落在?她身上,手背被油溅了一下也未曾察觉,半晌才擦了擦。

但她目光游移不定。

好半天,才轻咬着嘴唇,语调有点儿闷,说道:“阿念一直与你在?一起吗?”

破掉的窗子陡然掉在?地?上,散了架。

风吹进来,煤油灯骤然变暗。

谢敛心内发紧,竟然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地?斟酌,说道:“老师去后,阿念无人照看,曾被亲戚卖给了人牙子。我得知后,将她带了回来,一面读书一面照看。”

他虽惯来沉默寡言,不喜与人宴饮交际。

但并不迟钝,不至于装聋作?哑到不知道别人背后猜度他与秦念的关系。

只是往日,他无所谓别人的猜测。

“你将阿念养得不错。”女郎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如既往地?温和?,垂着眼睫毛看灶火,“谢先生对外人冷淡,对家人倒格外宽容。”

谢敛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分不清宋矜是在?讽刺什?么,还是真心话。

“她那时年?纪小,已经不记得了。”他面色平静,只是如此?解释道。

但谢敛还是本能地?,看了一眼宋矜。

宋矜仍旧在?打瞌睡。

赶路实?在?太累了,她本就身体?不好,每日都要?强行?撑起精神。此?时灶火温暖,又没?有旁人虎视眈眈着,她紧绷着的神经都松弛下来了。

她脑子转得也慢。

只是十分好奇,秦念为什?么能和?谢敛闹翻。

要?知道,彼时谢敛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一边要?供养自己读书,一边还要?养育年?幼的秦念,任谁都知道其中艰难恐怕一言难尽。

但偏偏,两人恩断义绝道如此?地?步。

“我与阿念,只是兄妹之?情。”

在?油锅炸起的响声里,她听见谢敛徐徐说道,语调一如既往地?平静。宋矜眼睫颤了一下,觉得心口痒得有点受不了,脸颊也越来越烫。

她没?忍住,将脸往下埋了埋。

同时有点恼,她明明都忍住了不去试探,他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倒令她真成了个窃窃的小人。

但谢敛不再说话。

宋矜心口砰砰地?跳,她又抬起点脸,看了谢敛一眼,认真回答道:“我知道。”

因为,

他的未婚妻,一直都是她嘛。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但谢敛的饭菜做好了,他先取了饭菜,喂给了厨房里的兔子。等过了会儿,兔子还活蹦乱跳的,他这才说道:“沅娘,来吃饭。”

宋矜饿了半天,立刻起身。

但或许是坐了太久,她眼前顿时一片发白?。侧面伸出只手,是让她隔衣去扶他,但她什?么也看不见,胡乱间没?抓住,一头撞入他怀里去。

谢敛衣襟间染了点油烟气。

本不该好闻的,但她因为在?厨房闻习惯了,倒也不觉讨厌。她攀着对方胸口的衣襟,有些站不起来,对方只扶住她的胳膊,问道:“看得见吗?”

宋矜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变得清晰。

她脸色煞白?,点了点头。

但一抬头,她就撞入谢敛眼中去了。

青年?面如冷玉,眸似寒潭,却藏着几分关切。在?察觉到她额角细汗时,又不着痕迹拉开距离,只克制平静地?等她缓过来。

“谢先生。”宋矜没?由来唤道。

谢敛便朝她看过来,仍不失温和?,好脾气地?问:“要?喝水吗?”

宋矜只好说:“不喝。”

好在?谢敛也没?细究,只给她布了菜,与她说道:“你先吃饭,我出去打水进来,烧了水明日好带上。”

她心头正有些杂乱,此?时有些怏怏的。

“好。”宋矜点头。

青年?将袖子放下,起身要?出去。

宋矜想?了想?,连忙尝了一口菜,朝他说道:“谢先生的厨艺很好。”

谢敛步伐一顿,折身回来看她。

也不知是不是倒映着灯光的缘故,他整个人站在?灯影下,散发着雾蒙蒙的光晕,便如误落人间的谪仙般风骨清澈,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沅娘若是喜欢,日后再给你做。”

“记得擦脸。”

宋矜本来有些想?笑的,但他偏偏又补了一句。

她只好轻咳一声,像被批评了的学生般嗯了声,糊弄过去。

因为地?处山谷的缘故,驿站夜里的风很大,卷得四处哐啷作?响。

谢敛出去时,屋外又被吹掉了盏灯笼。

屋内的女郎浑然不觉。

谢敛收回目光,提着叮铃作?响的镣铐,径直朝先前的正屋走去。若是与这些驿卒纠缠,恐怕今夜一整晚都不得安宁,可若是知道背后的老朋友是谁……

虽然场面颇为尴尬。

到底没?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