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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堵的人群骤然间热闹起来。

谢敛这样的奸臣被革职, 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何况,还?有这么一出戏码可看。

街上的人仿佛都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议论纷纷。

全?是看戏的姿态。

宋矜下意识看向谢敛。

谢敛面色如?常, 漆黑沉寂的眸微抬,“是交陛下的差, 还?是赵掌印?”

这话问得何镂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有些许恼怒地看了谢敛一眼, 才说:“赵掌印传达的, 一向是陛下的意?思。”

这话就是赵简默认了的意?思。

谢敛并不意?外, 讽道:“是么?”

“某倒是不知?道,何大人是听命于陛下,还?是赵掌印。”

“你!”何镂快步上前?, 按住腰间的刀鞘,冷声,“本官奉皇命行事, 岂容你如?此放肆!”

随着?何镂的话,他身后官兵抽出腰间佩刀。

在满街灯火映照下,霎时?间寒光凛冽。

就连看戏的百姓, 也纷纷后退。

见状,何镂扯唇一笑, 上下打量谢敛,“谢大人若是不便, 本官可以?帮你将?这些卸下来。”

他说完, 不着?痕迹看宋矜一眼。

眼底溢出兴味来。

谢敛信步往前?, 绯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青年眸子漆黑, 面容沉静,只淡睨看了何镂一眼, 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不必如?此试探我的底线。”

他眸光冷而沉,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压。

只一眼,便令众人安静下来。

“若不这样,那谢大人还?以?为我来做什么?”何镂却突兀地笑出声来,压低了嗓音,“谢大人该是能屈能伸才是,这该不会,就是你的底线了吧。”

围观的百姓们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能看到谢敛这个大奸臣吃瘪,总是极好的。

“何大人还?真是小人之心?,”说话的是谢敛身后的女郎,她缓步上前?,清凌凌的眸子不闪不避对上何镂,“度君子之腹。”

“宋娘子。”何镂的脸沉下来。

宋矜反问:“国朝法度森严,恐怕没有哪条要求官吏随意?更脱官服的吧?”

何镂不说话。

宋矜提高了嗓音,字字清晰,“还?是说,何大人为了折辱谢先生,竟要将?国朝的体面弃之不顾?在何大人与诸位心?中,折辱一人,倒比天下家国还?重要了。”

这话问得何镂哑口无言。

就连方才嬉笑看戏的百姓,也有些无措。

这样做固然能折辱谢敛不错,但?若是传出去,倒是丢朝廷的脸面。若是这样的事情?真发生了,他们耻笑谢敛之余,恐怕也对朝廷失去了本有的尊重。

“宋娘子好口才。”何镂皮笑肉不笑。

宋矜反唇相讥:“比不上何大人。”

何镂微微眯眼,打量眼前?的宋矜。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她还?是一副羞怯扭捏的姿态。既不敢大大方方拒绝他,也做不到卑躬屈膝讨好于他。

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她倒是长?进了不少。

就这么坦然立在众人满是恶意?的目光下,姿态从容,却仿佛能窥见其中倔强的风骨。

甚至已经能挡在谢敛面前?了。

“走。”

何镂抬手示意?,回头朝宋矜笑得意?味深长?,“即便本官不为难谢大人,如?今恐怕,天底下有的是人与谢大人为敌。”

话音一落,他身后官兵褪去。

人群当中便传来一阵哭天喊地的哀嚎。

为首开?道的,是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颤巍巍。他们拄着?拐杖,额头系着?麻布条,身后跟着?的所有人皆是一身素白缟衣,面容沉痛愤恨。

“你就是谢敛?”

“就是你进献谗言,害死了我那戍边多年的儿子……”

“十万大军葬身边关,连尸骨都埋在狄人的地盘。我的儿子离家数年,到头来,连尸骨都不能替他收敛,谢敛,你竟只被革职。”

“……”

老人声调嘶哑,模糊的字词淹没在哽咽声里。

雪白纸幡被夜风吹动,窸窣作响,随着?纷纷扬扬的纸钱漫天飞扬。

他们先是声声质问,到了后来,化作或嚎啕或抽噎的哭泣。连原只是看戏的路人,也忍不住以?袖拭泪,都为葬身边关的十万人子难过。

哪个孩子不是被全?家视作希望,千娇百宠地盼大。

可足足十万人,十万个家庭的孩子,就这么因为朝堂争斗埋骨沙场。

看着?这样的画面,宋矜蹙紧了眉。

谢敛上前?一步,对沈君诚道:“劳烦,将?宋娘子送回去。”

得了沈君诚的答应后,他方才对宋矜颔首示意?。

宋矜仿佛想说些什么,沈君诚率先取来帷帽,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话也不好说,还?是先回去安歇吧。”

目送沈君诚带走宋矜,谢敛才抬步上前?。

皂靴踩过满地白森森的纸钱,广袖衣摆掠过纸幡,蹭出令人脊冷的窸窣声响。青年目不斜视,像是这些压抑的哭嚎不存在一般。

他就这么穿行而过。

仿佛自?己与一切毫无关系。

连脊背都未曾压低一寸。

原本在哭泣的男女老少,以?及围观百姓,都忍不住愤慨起来。他们为国尽忠的儿子死了,为天下人戍边的将?士死了,对谢敛这样高居朝堂的文官来说,竟如?此不值一提。

他们愤慨地挤上前?去。

大声痛骂起谢敛、朝廷。

听着?声声辱骂和啼哭,田二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勉强跟在谢敛身后,抬眼偷看谢敛一眼,见对方面色不见丝毫波动。

谢敛的心?肠难道是铁做的不成?

田二郎心?中暗暗想。

谢敛走得很快,翻身上马。

他一夹马腹,扬鞭催马,扬起的马蹄险些踩踏到人。

底下不怕死的人都闪躲几步,剩下几个不怕死的老人家仍在哭天抢地。谢敛看向那几个老人家,眉眼微敛,仿佛透着?淡淡的怜悯,“边关要乱了,若京都也乱起来,天下恐怕不能长?久。”

这话叫在场的人微微一愣,随即心?中恐惧起来。

兴许……兴许谢敛说得不错。

但?那又如?何呢?

京都不能乱,他们就该放下对谢敛的仇恨吗?朝野上下争权夺利的百官会停止彼此攻讦吗?

众人内心?复杂。

口中的辱骂仍不停休。

谢敛却并未理会这些人,催马穿过人潮。

等到抵达谢家时?,天色已经极其完了,两人更是被挤得十分狼狈,却不料谢家门外还?等着?秦念。

此时?天色很晚了,四下漆黑。

她站在檐下,身后只跟着?个怯生生的丫鬟。

谢敛一见秦念,便道:“回去。”

秦念却仰起脸来,“我有重要的话与阿兄讲。”

“我与你没什么说的。”谢敛道。

秦念抓住谢敛的袖子,死皮赖脸不肯走了,“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妹妹。有些话,我不与你说,便没有人能与你说……”

“松手。”

秦念没有松手,“我不。”

谢敛瞧着?眼前?的秦念,目光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秦念却如?小时?候那样,小心?翼翼地摇一摇谢敛的袖子,撒娇道:“阿兄,我带了自?己做的饭菜,你与我吃一顿饭,我将?话说给你听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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