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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昭说出这句话时,自己怔忪了好久。

藏在心里很久的那个名字,最终还是在愤怒的压抑之下说出口了,连蔺扬都被这句话惊了一下,抬眼再看时,月下少女的双眸蓄着一腔光,犹如上下跳跃的烛火,被夜风燎得漂浮不定。

她还念着顾让。

蔺扬记得,当年五人小队下山历练,他与清言和窈儿关系更好,不过看在师昭是窈儿妹妹的份上,勉强保护她的安全,只有顾让最记挂着师昭。

顾让与她嬉笑打闹,在她出事时亦是发了疯一般想救她。

私下里,师窈还曾与他提及自己的担心,她担心妹妹会因此喜欢上顾让,毕竟像顾让这种花心风流的顾家少主,身份贵重,又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日后或许会变心。

他当时也觉得,顾让喜欢师昭,大概只是贪图一时新鲜。

所有人都低估了顾让。

看起来最容易变心的少年,实则是最为执着的那一个,他能在所有人避师昭唯恐不及之事,直接拉着师昭离开,直到最后,都一直陪着她。

蔺扬以为师昭薄情,对谁都是如此,她应该早就忘了顾让,没想到她却还记得。

他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师昭双眸一闭,不喜欢蔺扬这种怜悯的眼神,恼羞成怒般地说:“你若再不走,便永远都别走了!我的耐心有限。”

“能。”蔺扬突然说。

他的回答莫名其妙,师昭的心跳却猝然急促起来,她转头盯着他,“你说,能?”

“这些年我游历天下,为你寻找镇魂石封印所在,也曾无意间打听到一些消息,顾家血脉承接天道,也便是说,顾让与魔神有一部分同源,若他肉身还在,魂魄更可能与天道封印在一处。”

师昭也知道。

可是她不可能让巫羲放开天道,她好不容易才改了自己的命,解除了那些禁制,绝对不会回到起点。

哪怕可以救顾让。

她到底还是个清醒到几近自私的人,不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功亏一篑。

她不欲再听,抬脚打算离开,谁知下一刻,蔺扬又说:“顾让与魔神血脉相通,若我猜的没错,你复活之后,身上当是流着魔神的血。”

“那又如何?”

“万年前失传的邪阵,以同族之血为祭,令天道封印松动须臾,再行唤灵之法,或许能令顾让魂魄归位。”

蔺扬顿了顿,又低声说:“此法极像魔神复活你所用的古阵,灵墟宗藏书阁中有记载,你若当真希望顾让能回来,可以一试。”

“我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让你能够放下一切,不必再执着于从前的仇恨。”

“师昭,窈儿或许误解伤害过你,令你再也不愿意相信旁人,但人间游历之时,她的确真心当你是妹妹。”

说完,蔺扬便独自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这里。

只留下师昭一人站在夜风里,久久伫立。

-

灵墟宗一举拿下了凤落城,直接引起四方瞩目,一时之间前来灵墟宗拜会之人不少,连那些散修之中,都有许多人想拜入灵墟宗。

师昭回到灵墟宗后,先下令将清言关押起来,并不急于对清言下手,而是忙碌于整顿宗门。

她先是换掉了一部分清言身边的亲信弟子,并宣布凤无妄对她下手失败之事,以示她此番出手,不过是自卫之举,以堵住悠悠众口。

随后,师昭便与长老们日夜商议在凤落城设立灵墟宗分舵之事。

她意欲扩大灵墟宗的权力范围,直接将凤落城周边归于自己管辖,也能就近占据附近的诸多稀缺的灵脉矿山。

从前的灵墟宗自诩强盛,不屑于设立分舵。

但设立分舵,的确能大幅度扩大宗门影响力,便是门中紧缺的资源,也会充盈得更快。

重要的是,分舵离幽月山远,可以脱离魔神掌控,更加行动自如。

师昭的提议,立刻获得九成长老的赞同。

遴选分舵弟子长老之事,便即将提上日程。

只是师昭忙碌之余,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蔺扬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迟迟没有去藏书阁一查究竟。

明明午夜梦回,总是会梦到很多关于顾让的点点滴滴。

她梦见她被顾氏族人擒获,跪在那里接受顾让父亲的审判时,少年想冲过来保护她,却被死死按着跪在地上,赤红的双瞳目眦欲裂。

她梦见魔神现身、屠戮顾氏一族时,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可是只有顾让不要命地往里冲,因为他记得,她还留在里面。

他不知道她与魔神是一伙的。

或者说,他猜到了,可是他还是要去找她。

她梦见他被魔神做成傀儡,无痛无感,眼神空洞,却还在为她抵抗着天道的力量,不被天道所控。

她还梦见……

纷飞的金光中,她满身是血,绝望地叫着顾让的名字,注视着少年明灭闪烁的侧颜,其实那时的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偏偏出乎意料的,他还是保护她了。

她次次惊醒,次次都会想起那一刻。

师昭活了两世,真的看不懂那个人,怎么会有人能接受她的真面目呢?怎么会有人明知道她不喜欢他,还要对她好呢?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的触感令师昭回神。

此刻,她正独自坐在寂静空旷的议事大殿中,以腕支颊,神智游离天外,感觉到身后一暖,她下意识睁开眼坐直。

肩上的披风滑落。

她垂目看了一眼披风,抬眼,对上颜婵温柔关切的目光。

“师尊?”

她愣住。

颜婵一直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自她复活后,几乎不曾与她说过话,虽说庄姝说她依旧关心自己,师昭口中也一直叫着师尊,但早就对这段师徒关系彻底不抱希望了。

在她眼里,颜婵和师窈那些人也一样,会在知道她做了坏事之后就抛弃她。

哪怕她是被迫的。

但此刻……

师昭看见颜婵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把滑落的披风重新给她盖上,又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说:“别着凉了,宗主为了宗门操劳,也该注意身子。”

颜婵很少像其他长老一样叫她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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