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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么亲近赵玉珩,不就是因为赵玉珩表面看着温柔体贴,最能让女子放松戒备吗?

谢安韫垂眼望着,笑问:“陛下亲自来兵部,是要查看臣等工作进度吗?”

姜青姝走到一个案前,随意翻了翻上面未完成的文书,站在那案前的官员紧盯着她的动作,紧张得汗流出来了,唯恐被女帝挑刺。

谁知她只是看看,便把那文书放了下来,微笑道:“是啊,朕只是来瞧瞧,诸位继续忙,不必理会朕。”

谢安韫说:“臣带陛下走走?”

“那就劳烦谢卿。”

两人客客气气,仿佛和睦的君臣。

尽管她是为裴朔而来,他也又一次刺杀裴朔失手。

谢安韫走在前头,带她参观兵部四司,为她仔细介绍兵部四司的职能以及近日事务,又带她去了放置文书的处所。

里面的文书分类详尽、摆放齐整,上面都有额外标注,条理分明,一部分已经受潮泛黄的陈旧文书刚被单独整理出来,放在一边,似乎等待重新誊抄整理。

姜青姝没有乱碰,而是看向身后的秋月。

这些文书都太老旧,秋月为了避免书页散开,小心翼翼地双手托起,呈举在天子面前。

姜青姝看了一眼,“朔北军?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是五年前先帝裁撤的一支军队。”

谢安韫淡声道:“朔北军统率主要盘踞西北关隘,对抗漠北及陀汗国等,当年倒是立下不少战功。”

“那为何裁撤?”

“时任吴州都督兼节度使姚蒙执掌此军,但朝中难以满足边军后勤供应,只好放权地方军屯粮食,但此措致使姚蒙军政大权过重,久则生变。”

“于是,先帝便撤了此军?”

“姚蒙年末入宫赴宴,于礼仪上过于僭越,此事被指为拥兵过重无视君威,后来在几位重臣的共同弹劾谏言之下,先帝问罪姚蒙,再将吴州军事划分给毗邻二州,撤除朔北军,二十万大军重新分配,部分遣散。”

姜青姝细细思索,觉得此举措倒也合理,节度使实授旌节,权力过重,真的很容易生变。

她伸手翻了翻页,细细看了看,又说:“这朔北军镇守漠北二十年,军中老将领只怕只知统率,不知帝王,陡然遭此裁撤,只怕心生不满。”

五年前。

并不是很久远。

裴朔在信中说,那个嫌犯看似是个屠夫,手中的茧子却表明他曾是个持剑习武之人,本朝实行府兵制,按照规定,成年男子若二十一岁从军,退伍便是六十岁,无故不得退。

所以裴朔认为,那嫌犯是被朝廷所裁撤的。

按照年龄推算,近十年裁撤的军队,也只有吴州的朔北军。

而裁军,朝堂一般会给予补偿,甚至会赐予勋官名号,能在乡中任职,可以自己谋得生计。吴州当地的士兵按理说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京中来。

怕是有什么隐情。

其实姜青姝有一些觉得裴朔过于缜密,甚至是想的太多了,谁查案还会对嫌犯的背景深挖细究?但她依然选择相信裴朔,替他走这一趟。

她突然说:“当时裁撤的士兵都是如何安置的?可有名册?”

谢安韫说:“有。”

“朕要看看。”

谢安韫没有动。

她偏头看向他,发现他深深地盯着自己,“陛下这么关心这朔北军是为何?”

她毫不避讳地回视,“天下百姓,皆为朕之子民,为何不能关心?”

谢安韫倒也不为难她,回身吩咐小吏,片刻后,昔日的文书被呈了上来,这一批是已经誊抄好的,上面的墨迹还很新鲜。

姜青姝很快地翻看,果然印证了裴朔的猜测,当时军队人口趋于饱和,军费过重,先帝并没有扩建府兵规模,甚至还大大削减了,老兵被安置在吴州当地,伤亡者还额外分了田地。

她心里暗叹。

那嫌犯怕是冤上加冤。

姜青姝只是粗略地扫视了一下重点,她没有注意到,谢安韫一直在看她。

等她看完之后抬头,恰好对上谢安韫放肆大胆的视线,不由得皱眉。

“谢卿自重。”

谢安韫看着她,慢条斯理道:“臣方才只是在想,陛下今日一身常服,头上也没有戴什么东西,着实太素了。”

姜青姝:“哦。”多管闲事。

谢安韫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只坠着流苏的琼台凤尾簪来,金丝绞着凤首明珠,熠熠生光。

“臣觉得,这只簪子适合陛下。”

姜青姝:“……”上班随身带钗子,别告诉她,他不会天天都带在身上想送给她吧?

她并不想收谢安韫的礼物。

她看了一眼那簪子,委婉拒绝:“朕身为君王,当以身作则行节俭之事,不当戴如此浮夸华丽的簪子。”

谢安韫神色微冷:“陛下不要?”

“不要。”

你还是给你外头养的其他美人吧。

谢安韫眸色暗沉沉的,没说什么,突然咔嚓一声,他直接把那只发簪掰断了,价值连城也毫不心疼,看得姜青姝眼皮子一跳。

他将其掷开,冷声道:“既然陛下不喜欢,那此物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姜青姝:“……”

由此可见,这个人的性格很容易走极端。

拜托你搞清楚,女生拒绝一个男人的礼物,嘴里可能是各种各样的理由,那也不过是委婉地给你一点面子,但究其根本,就是不喜欢你,不想接受任何礼物给人希望。如果这是君后送的,她是会要的。

他掰簪子有什么用啊?

姜青姝皱起眉头,她身侧的秋月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拾起地上的簪子,笑着道:“这做工倒是罕见的精细,谢大人的眼光委实不错。”

秋月时时刻刻都在操心小皇帝的安危,以忍字为主,但对谢安韫,姜青姝却不给面子,直接道:“谢卿好意,朕心领了,日后莫要再如此铺张浪费。”

谢安韫:“陛下说这话,真是狠心啊。”

“狠心?”

“臣被拒绝,简直难过得连心都要快碎了。”

谢安韫又上前一步,却被薛兆眼疾手快地拦住,他看了一眼薛兆,嘲讽道:“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啊,陛下打算以后每次见臣,都带上薛将军么?”

话如此说着,他的目光却陡然森冷了下来。

这温柔才装了片刻,便又装不下去了,他果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啊,谢安韫在心里暗叹,目光却依然死死地攫住她。

姜青姝含笑看了一眼保护她的薛兆,说:“未尝不可。”

谢安韫:“薛兆也未必比臣安全。”

“那还是谢卿更危险一些。”

谢安韫听到她毫不犹豫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起来,笑容中却带着自嘲的意味,“臣算是明白了,臣现在的形象完全没办法挽回了,就算变得和君后一样,陛下也独独对臣有偏见,不喜欢臣。”

姜青姝:“……”

这话怎么听起来又酸又哀怨,完全不像谢安韫的风格。

谢安韫有很多眼线的。

最近,无论是那个翰林沈雎、还是内侍省的内线传来的消息,他们无一不在跟谢安韫提及,说女帝和君后感情极好,日日同床共枕,白天时常下棋赏花,二人说说笑笑,简直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他甚至不敢听细节。

谢安韫快忍不下去了,他太想她了,如果早知道下毒之事会导致她和君后走得这么近,他那日一定不会派人下毒。

年少时,谢安韫奚落赵玉珩仕途断送、困于深宫,而他春风得意,无比逍遥。

如今却尽是意难平。

他本可以娶她的。

她本来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