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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邱彦开始剧烈地不安起来,只怕这次下去之后,以后天子就不会召他了,他没机会再露脸了。

翰林供奉若不得帝王赏识,几乎便成了摆件,走到头了。

天子让他退下,邱彦忽然双手撑地,紧张道:“陛下,臣……臣只是不会钓鱼,臣会的很多,还请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臣会抚琴,还会作诗……”

姜青姝望着他,不语。

邓漪知道,女帝这是有些不悦了,让他退下却还不退下,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邓漪连忙上前驱赶,“邱大人,还不快退下!下回陛下想起你了,自会再召见你。”

邱彦却是个急性子,一看到邓漪,想起自己本就俸禄极低,好不容易借钱贿赂这位邓大人,却什么都没讨到,成了个笑话。

他抬头盯着邓漪,邓漪心里暗道不妙,更加着急地驱赶,殊不知自己已经显得有几分做贼心虚了。

她听到女帝淡淡道:“会作诗?把朕的鹦鹉拿来吧。”

邱彦和邓漪同时一怔。

连向昌都怔了好一会,意味深长地看了脸色苍白的邓漪一眼,才转身命人去内府局拿鹦鹉了。

片刻之后,那鹦鹉仿佛认得姜青姝一般,飞到她的肩上,她偏头抚了抚鹦鹉的羽毛,微笑道:“作诗吧。”

邱彦心里越发不安,总觉得气氛诡异,好像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只好跪在地上好好表现,将自己之前筹备的尽数表现出来,比钓鱼要出彩许多。

姜青姝:“赏。”

邱彦叩首:“谢、谢陛下……”

姜青姝又在御花园玩了片刻,其间,她看似毫无不悦,但邓漪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待到天色微暗,姜青姝屏退随行宫人回了寝宫,邓漪才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她抚摸着手臂上的鹦鹉,微笑回身,“你跪什么?”

邓漪微微颤抖,“臣……有罪。”

“哦?”

邓漪知道,女帝不可能这么傻,方才御花园邱彦表现得太明显了,陛下看似毫不发作,那一番举动却大有深意。

她想了一路,终于决定认罪。

“臣……臣自作聪明,以为陛下今日要赏玩进贡的鹦鹉,又私下里收了邱彦的银子,提前将之告知,并让他今日来陛下跟前侍奉……”

姜青姝长睫一落,俯视着她,神色并不惊讶。

她将鹦鹉交给侍从,不紧不慢地走到御座坐下,嗓音冷淡:“还有呢?”

邓漪咬咬牙。

在帝王跟前,任何的隐瞒与小心思,都是自寻死路。

她额头触地,嗓音颤抖,继续道:“还有……臣这几日有意与向昌换班,争取去各部行走的机会,想尽早熟悉这些事务和关系……有时也会收下部分官员的贿赂……告知他们陛下的动向……”

姜青姝索性支着脸颊,歪头望着她。

邓漪又连忙补充道:“但臣万万不敢背叛陛下!臣没有透露任何重要之事,臣最多将陛下此刻心情好坏、神态如何转告他们,以便他们体察圣意……有时他们无事也主动巴结臣,臣经受不住诱惑,这才……”

姜青姝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沉闷的“笃笃”声,邓漪的心脏仿佛随之猛跳了两下。

“经受不住诱惑。”她慢慢重复邓漪的话,笑了一声,“你的确经受不住诱惑,朕让向昌与你一起做事,便是让你学学他的宠辱不惊,你却想着趁机揽权受贿。”

邓漪又重重磕了一下头,悔恨道:“臣一时糊涂!臣罪该万死!”

“起来吧。”姜青姝突然说。

“……啊?”邓漪迷茫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还有刚磕出来的新鲜血迹,她紧张地垂着头,不敢直视天子。

自古以来,天子近侍干涉朝政便是大忌,邓漪读过史书,更加明白,前朝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当时负责整个内侍省的宦官专权,几乎架空天子。

这是大忌。

也是死罪。

此时此刻,邓漪万念俱灰,觉得天子杀了她也不为过,让她站着,比跪着还难受。

姜青姝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不紧不慢道:“不过,你也不算无可救药,敢主动在朕的跟前交代,总好过朕亲自来戳破你,若朕亲自戳破,你今日便该拖出去杖毙。”

邓漪浑身一抖。

她紧张得大脑混乱,却又听出一丝讯息——陛下说,亲自戳破?难道陛下早就知道她做这些事了?

邓漪自认谨慎小心,没有人能抓到她的把柄,即使向昌有所怀疑问过她几次,也不能确定她真的在做什么。

却没想到,完全没有瞒过陛下的眼睛。

陛下未免也太……

她心里大骇,手心里满是汗,垂着头道:“原来陛下……都知道……”她瞬间产生一种自己是跳梁小丑的感觉,如果不是被女帝亲自提拔,她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备受冷遇的末等小官,连家人都会因缺钱而死……

她却自作聪明,妄图得到更多……

短短一刻,邓漪的心路历程不可谓不天翻地覆。

姜青姝说:“抬起头来。”

邓漪颤颤巍巍抬头,望着女帝。

姜青姝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懊悔、自卑、沮丧、恐惧、臣服……诸多情绪出现在这张清秀的脸上,可见此人内心的痛苦懊悔。

很好。

姜青姝前几日刻意放纵,便是在慢慢养鱼,任她野心膨胀,任她享受这种权力带来的被所有人巴结的快感,再瞬间收网,毁了她的一切。

她要让邓漪知道,谁才是主子,这一切是谁给她的。

她可以野心勃勃,可以受贿结党,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天子默许。她自以为聪明的举动,不过是天子不想跟她计较。

永远别想欺瞒天子。

姜青姝支着脸颊,定定地看了邓漪一会,看得对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才不紧不慢道:“既不算无可救药,便罚你杖四十,打完朕就不计较了。”

杖四十,大有门道。

这与受刑人的身体、行刑侍卫的手法有关,若是身体好一点的,就能挺过去,身体差的话,再加上刻意打重,便会一命呜呼。

生死由命。

邓漪闻言,却如释重负,伏在地上重重一磕头,“谢陛下开恩!臣的命从此就是陛下的,以后一定诚心竭力服侍陛下,再也不会自作聪明辜负陛下!”

【邓漪忠诚+20】

侍卫上前,将邓漪带了下去。

沉沉的打击声在殿外响起。

姜青姝闭目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听着,直到有人进来通传道:“陛下,大理寺卿和齐国公求见。”

这两人最先按捺不住啊。

她说:“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