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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听。”她说。

他望着站在檐下的少女,淡哂,“陛下喜欢就好,如果以后还想听,臣还可以日日为陛下演奏。”

“你单单是为了朕想抚琴吗?”

“为了陛下,不够吗?”

她约莫想象不到她在他心里的分量,赵玉珩笑着起身,示意许屏收琴,对她道:“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故伯牙为子期弹奏高山流水,陛下于臣,也是如此。”

姜青姝笑了起来,提着裙摆扑过去,他展臂一把将她抱住,结果她扑得太猛,将他撞得微微往后一倾,她好似吓到一样往后弹了一步,又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反而被他紧紧箍在了怀里。

她一时安静下来,任由他箍着身子,闻到他衣袖间淡淡的香气,药香已经冲淡了原有的松木香,徒留几分病疴的伤意。

当夜,女帝留宿凤宁宫。

夜里赵玉珩睡着了,但在睡梦中也不受控制地在咳嗽,姜青姝四更时醒来,听着殿外清冷的更漏声,借着月光起身,又倒了一盏热茶来。

但她也未曾叫醒他,只是把热茶放在案头,谁知窸窸窣窣的衣料声依然惊醒了他,他在黑暗中摸到那一截光滑纤细的皓腕,低声说:“陛下在做什么。”

“朕在想,你嗓子痒不痒,是不是想喝水。”

月光下的少女满肩散着长发,乌发柔软,眉眼温和,朝他笑了笑,“你且睡着,朕有些热,就在门口透透气。”

他望着她,目光渐暖。

“嗯,记得披衣。”

“好。”

她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披风出去,原本守候在外头的邓漪正有些昏昏欲睡,见天子四更就出来,立刻惊道:“陛下?”

姜青姝的神色已经冷了下去,低声说:“传宫正司,内仆局典事文炤杖毙。”

“什……”

邓漪骤然听到这话,背脊突然发冷。

“去办。”

只有两个字,简言意骇。

帝王生杀予夺,要杀一个人,并不需要那么解释。

如果是别人,约莫不敢就这么突然执行,但邓漪已是天子身边值得信赖的犬牙,闻言便去了。

【仁德—1】

【影响力+20】

约莫过了三刻,邓漪回禀:“陛下,人已经处置了,只是宫正托臣询问陛下,此人是以什么罪名处死?”

姜青姝微微阖眼,“毒害君后。”

内仆局典事文炤,是下毒的人中的其中一个。

能伴驾的内官都被肃清过一次了,但内仆局掌中宫车乘,可以近距离靠近君后,这个人毒害君后未必得逞,但是最近因为昭告天下,动歪心思的人太多,甚至有些乌烟瘴气。

不杀一儆百,无法震慑宫闱。

邓漪暗暗记住女帝的话,只觉得眼前披着长发、只着单衣的女帝,看似柔和的轮廓下平添了几分冰冷锋利之感。

姜青姝又继续在浏览实时。

她突然说:“七月初九,崔家女郎要嫁的宋琸,与门下侍中郑孝一家倒是来往甚密。”

邓漪时常在女帝身边侍奉,对朝中臣子的关系也耳濡目染,记得一二,便说:“宋琸之父,是郑侍中的外孙,臣猜想,也正是如此,以崔家的眼高于顶,才会拒王家等大族的提亲,反而看中看似清贵之流的宋家。”

姜青姝看了她一眼,“阿漪有何看法?”

邓漪连忙道:“臣见识有限,不敢妄议朝政大事。”

“但说无妨。”

“臣以为……崔郑素来毫无瓜葛,继卢氏落没之后,郑家在朝中看似还有一席之地,不过依仗郑侍中,但侍中年迈,若……再过几年,侍中去了,那郑家的势力将大不如前……”邓漪小声说:“崔族如今以张相马首是瞻,郑家若想长盛不衰,投靠张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姜青姝不置可否。

邓漪:“所以陛下……是不赞同那婚事吗?”

“士族之间一贯互相通婚,但门第兴衰,几时又是全然靠姻亲维系起来的?”她笑了笑,“初九朕去赴宴,当日若出意外,兴许会有人往朕身上揣测。”

“意外?”

是啊。

又有事要发生了。

姜青姝在实时监测到了一些人的动向,不难推测出他们是想破坏崔宋的婚礼,这些人到底在不安什么呢?越惧怕,越容易露出马脚,越容易自找灭亡。

姜青姝转身进殿,进入内室,绕过屏风,躺下歇息。

天亮之后,就是七夕佳节。

先帝时每逢七夕,时常在乞巧楼众君设宴,并邀请各命妇女眷,姜青姝凌晨时刚杀人见血,又顾念君后体弱,一切从简,只和赵玉珩在宫中晒书晒衣。

晒书床上摆满了书册,风吹页动,犹如一片翻飞的雪浪,伴着淡淡墨香。

薛兆来了一次。

他来回踱步,似有些焦急,问一侧的霍凌:“陛下和君后一直在一起?”

霍凌:“是。”

薛兆挠了挠头,悄悄往里头瞄,不由得咂舌,“君后的藏书也太多了……”

不愧是当年考中状元的人。

霍凌心道,是啊,君后都送了他几大箱兵书,居然还有这么多藏书,还有很多是罕见的孤本字画呢,薛将军想等陛下晒完书再进去,只怕等到后天也不够。

不过这小将军没吭声,他并不是很欣赏薛兆,他更喜欢看陛下和君后在一起的样子。

很赏心悦目。

这少年读的大多是杀伐的兵书,不怎么读孔孟之道,有些感觉也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君后和陛下一凑到一起,就变得很松弛。

对,“松弛”这个词,就好像是两个冷冰冰的人,都在主动藏着锐利的一面。

让人看不出这是帝后,只觉得是夫妻。

霍凌不能体会到太多,那种感觉若非要具象化,就像是他每次拿着刀刃跟在陛下身后时,都会主动将剑锋的方向偏向自己,以免误伤陛下。

但还是护不周全。

霍凌觉得自己不算一个称职的护卫,他疯狂练武,期待和那位侠士一样一剑杀十人、剑过不留影,但瑶娘托赵夫人告知君后之后,他伤好回宫的第一日,君后便叫了他来。

当时他非常窘迫,君后仿佛能一眼洞悉他的内心,却没有责备他。

他告诉他:“阿凌,能杀一人不算本事,护一人而杀万人,才算本事。”

少年愣了愣,抬首道:“……什么?”

除了一直不断地习武,他暂时没有想到如何“护一人而杀万人”。

护一人而杀万人。

万人。

赵玉珩当时在喝药,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臂。

窗外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平和宁静,说出话却带着铮然杀气:“以笔能杀万人,以口也能杀万人,但以剑却杀不得万人。”

那句话,霍凌悟了许久。

他开始不再那么拼命地练剑。

于是伤好得更快了。

脆弱的伤口好了,结成了更厚的伤疤,不那么容易撕裂了。这小将军安静地站在宫殿外,望着里面晒书的帝后,这几乎是他除了妹妹以外,如今在世上最想守护的两个人

霍凌心里,唯有一片安定之感。

薛兆却依然很急。

他等到午时,借着帝后用膳之际,想进去拜见陛下,但邓漪又拦住了他,“将军,陛下口谕,今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将军究竟因何事着急,不如让下官代为转述?”

薛兆哑口无言。

“我……”

他心道:让你代为转述?要让你们都知道张相想给陛下送定情信物,张相丢了脸,他明日官位也不保了。

张相这两个字,万万说不得的。

他咬咬牙道:“我、我有个东西,想亲自交给陛下。”

邓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