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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姝曾听霍凌说过,赵玉珩曾有个用来养病的僻静小院,依山傍水,清幽隐蔽。

少年时的赵玉珩不喜欢呆在富丽堂皇的将军府中,更爱一个人住在山里。

当时那小将军明明都快要出征了,却总是放心不下体弱多病的表兄,悄悄对她说了这个小秘密:“那里依山傍水,清净无人,殿下时常临湖抚琴,臣每次去那里,总是觉得……殿下就好像隐居在山间的谪仙。”

姜青姝问:“后来那园子呢?”

“殿下入宫以后,那园子便荒废了,殿下不曾再提过,但臣偶尔也会……偷偷瞒着殿下去打理。”

霍凌低落道:“也许……殿下自己也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吧。”

本该一生都被锁在宫中的人,从来没有奢望回去过。

更遑论是回到一模一样的园子里呢?

姜青姝一直记得霍凌临行前的话,便让许屏透露了小院的地点,让裴朔直接把赵玉珩转移到那里,那小院空置了整整四年,知道的人已是极少,里里外外打扫一番,便立刻就能住下。

假死是临时起意。

住进这里,也是应急之举。

然而,性命垂危之人悠悠转醒,看到小屋外熟悉的竹林、听到欢快的鸟叫声,竟恍惚了一下。

一时之间,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太挂念从前的生活,才梦回这熟悉的小院。

可赵玉珩很快就知道,这并非是梦。

太阳已经落山,明月高悬于中天,投落一片霜色清辉,在这蒙蒙黑夜里,成了唯一一束刺眼的光。

他本该永堕深渊,是有个人用力地拉住他,怎么也不肯松手,最终成了那束照亮他的光。

赵玉珩的心底,好似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百感交集。

他微微闭目,眼尾温度滚烫,裴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都是聪慧之人,无须多解释什么,这一切已在不言中。

赵玉珩便只说了一句话。

“君后既死,再无留念,三郎余生,只念七娘。”

君后死了。

活下来的那个人,无名无姓,孑然一身,这世间的纷争再也与他无关,他此后多活的每一日,皆用来挂念七娘。

他曾经不敢爱她。

不敢令自己太爱,更不敢令自己表现得太爱,怕自己割舍不掉,又怕她割舍不掉,于是到了不得不离别时,都不曾对她有过这样直接的告白。

如今不需要了。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喜欢她,喜欢到无以复加,比自己想象的都要喜欢千倍万倍,喜欢到今后的每一日,他都会不留遗憾地好好想念她。

哪怕他们今后很难再见到了。

哪怕她身边,还会有别人。

赵玉珩安静地养着病,按时喝药,时不时下地走动,也许是因为山间空气极好、心境也轻松不少,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二日便能下地走动了。

他没有开口询问问自己腹中的孩子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好像也默认了那孩子的离去是必然。

只是偶尔得闲,他会提笔画丹青。

赵三郎曾在术法、诗文、音律之上惊艳世人,然而丹青上却稍逊一筹,这一幅要画个百八十遍,才姑且有了一点心里的神韵,若是传出去,世人怕也瞧不出这出自那位赵三郎的手笔,如此,他更是自在发挥。

画像成了,落款无名氏。

吾妻七娘。

那几日,宫中的女帝忙碌于清算抄家的事,整个京城几乎都被掀了个底朝天,被贬或下狱的人数不胜数,那些掺杂着血腥味的风吹不到山林间,也撼不动画像上少女笑意盈盈的眼。

男人画了一幅又一幅画,忽然一阵风吹来,将画案上的丹青吹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却似有所感,抬头刹那,看到了她。

山林间雨雾蒙蒙,七娘安静地望着他,身上已不再是他最后一眼所见的如火骑装,而是一身淡青色的钗裙,很巧,与他画像中女子的打扮并无二致。

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他站在那儿,身姿挺拔,气质清雅,望着她的瞬间瞳孔开始放大,随后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有着被雨幕洇湿的温柔暖意。

“七娘,过来。”

是七娘,不是陛下。

她突然朝他奔来,赵玉珩张开手臂,接了她一个满怀。

他的怀抱干燥温暖,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这才听到活生生的心跳。

一下一下,如此有力。

因她而搏动的心跳。

她抱着他不动,赵玉珩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七娘,最近一切可好?”

“我很好,你呢?”

“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自然很好。”

她赧然:“你几时……也这样直白了?”

“从前我总是顾念太多,如今只需要顾你一人,自然不必拐弯抹角。”他低头望着她:“七娘……是不习惯么?”

姜青姝抬起头,和他漆黑深沉的双眼对视着,也笑了起来,“当然不是,相反,我希望三郎今后能一直这样,无论什么都不要在心里藏着掖着,一定直接说出来。”

“这样,才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才可以长命百岁。”

他低笑,环在她背上的双臂微微下落,冰凉的指尖触碰上她的眼角,将她散开的额发拨在一边,又微微低头,轻轻碰上她的唇。

头顶的树叶被风一吹,簌簌落下一片水珠,又被阳光反射着,像光棱刺得人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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