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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回来了。

这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少年心中憋着的那股气终于泄了出来,他用力闭了闭双目,终于有个人,让他可以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表兄已经听不到了。

可陛下还在。

这座华美肃穆、冰冷压抑的皇宫里,至少还有她,只要有一个人,那么他千里迢迢去了又回,也不算白去。

霍凌仰起头。

当年稚嫩的少年只知道跟在她身后保护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如今的他经过沙场磨砺,终于有了勇气抬头。

她没有变。

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淡漠与威严,少了一丝柔软,这大半年的时间,又好像变了什么。

他在看姜青姝,她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霍凌变了。

比从前多了刚硬凛冽,少了丝青涩懵懂,几缕碎发落在眼睫前,剑眉微压,满身战场特有的硝尘血气,目光也带着行军人特有的坚毅沉着。

未开刃的剑终究不算剑,只有染过血、杀过人、踏过万人尸骨,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利器。

他长大了。

可是望着她的眼神,还是有些湿漉漉的。

就像无根之人在思念着故乡。

“陛下……”

“朕明白。”

姜青姝抬起手,拍了拍霍凌的肩,轻声道:“回来便好,朕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

少年心口微震。

她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只此一句,又让少年眼角微热,唇紧紧抿着,唯恐失态。

殿中,穿着绯色官服的裴朔也慢慢跟了出来,在一边静静地拢袖看着,但笑不语。

霍凌也看到了他。

裴大人一直陪在陛下身边,没有离开过。

至少殿下不在后,她身边还有人陪着,而不是一个人被留下,孤独地面对这一切。

他心底稍稍放松了些,复又低头,压抑起伏的情绪,感受到手臂被托动的力道,便顺势起身。

“瞧你身上都是雪,来得很匆忙吧,这外面冷,先跟朕进去。”姜青姝吩咐了一边的邓漪,“去倒杯热茶来,给他暖暖身子。”

邓漪转身去了。

霍凌抿紧唇,跟着女帝进了殿。

殿角的熏笼冒着薄烟,一室叠香,异常暖和。

宫人搬来椅子,霍凌僵硬地坐了下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掌心逐渐回暖,因为血液开始流动,掌心便生理性地发痒。

他垂睫,望着茶水中的倒影。

他眸光微动,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可又问不出口,最终只低声道:“……这段时间,陛下还好吗?”

“朕还好。”

“那臣便放心了。”

霍凌又不再说话。

他不是话多之人,想问的越多,越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然而,姜青姝比谁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看了裴朔一眼,裴朔意会,抬手告退,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姜青姝才缓声道:“这里没有别人,你想问什么,便尽管问吧,朕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

霍凌沉默,突然又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跪什么?”

“臣想问的话……可能会有失臣子礼节,臣跪着问……才心安……”

少年垂着头道。

姜青姝有些无奈,却也只是笑了笑。

“臣想知道,殿下他……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谢安韫在朕秋猎之时造反,朕提前谋划许久,什么都算好了,唯独算漏了他打算牺牲自己为朕抢得先机,你妹妹元瑶当时便在场,此事细节,你可以再问她。”

“那皇嗣……”

“没有了。”

“臣听说……陛下当时很伤心。”

“嗯。”

“可您如今……又纳了很多新人……”

他问了这么冒犯的话,她却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朕是天子,肩上还有一国重担,当初罢朝几日,在旁人眼里已是极不懂事。若依旧沉湎于过去,他便白为朕牺牲了这么多,所以,朕只能朝前看。”

霍凌身子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许久,才愧疚道:“对不起……臣没有怪陛下的意思,其实,陛下才是最难过的人……”

可她也是最不能难过的人。

霍凌不知道如何形容心里的滋味,他忽然有些心疼陛下,就如同心疼那个刚得知噩耗的自己,他当时恨不得抛下一切,骑着马赶回京城,却困于军规而不得离开。

只是,他可以用打仗来发泄情绪,用血来麻痹自己,可是陛下却不可以。

赵弘方告诉他,赵澄进宫做了贵君,女帝对他也不错。

可是霍凌对赵澄的印象并不深,他并不是很在乎赵家其他子弟受宠与否,因为那是赵家的,那不是殿下的,更与他没有关系。

只是各种各样的传言太多了,利益与算计交杂,赵家军中的种种揣测、君臣关系的疏远、女帝纳新人的流言,让霍凌渐渐也开始动摇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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