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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钰在姜青姝身边的那段时日,是他觉得最安谧的日子。

他每日只需要认真地看书,等她下朝,有时候他等她等得无聊,去御花园采了一堆花来放在她的殿中,紫宸殿的宫人见了齐齐变色,但她看见了却没有斥责。

灼钰就很开心。

邓漪捂着额头叹气:“侍衣这样不合规矩,陛下不说你,是因为之前有个人也……算了,侍衣如果真想哄陛下高兴,不妨和臣学着沏茶吧。”

灼钰:“好。”

少年又开始主动学着煮茶,他本来什么都不会,在她身边以来,却学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从前低贱如泥的人,本该跪在雪地里无人理睬,如今却穿着华服在宫殿里行走,甚至被允许在她忙碌时给她奉茶。

她见了,颇有些意外。

她赞赏地朝他笑笑,灼钰就很开心。

眼前的少年是一副驯服顺从的样子,越是一张白纸,越是容易被捏成适合宫廷的样子,而不是那样格格不入、锋芒毕露,周围的人也不会说提什么反对的意见。

姜青姝有时看着他,会想起阿奚。

当初阿奚陪她的时候,所惹的非议极多,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秋月向昌都不太喜欢他,邓漪也说他太会招惹麻烦,有他在,宫人天天都战战兢兢,就怕他又带她干什么坏事。

灼钰很合他们心意。

因为灼钰受过不公,姿态卑微。

如果,阿奚长久留在宫中选择妥协,当他不再受到指责,就成了现在的灼钰。

同样的喜欢,阿奚的眼睛里还有江河湖海、自由和侠义,灼钰的眼睛里却只有她。

姜青姝喝完了他奉的茶,说:“很好喝。”

灼钰一愣,随后兴奋地抱着托盘,咧开嘴朝她笑起来,唇红齿白,明澈鲜活,还透着一股天真的憨意。

“我……再去……倒一杯。”

少年飞快地跑没了影。

他听话,温顺,像一只乖乖依附于她的金丝雀、菟丝花。

而且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喜欢当姜姜身边的菟丝花。

姜青姝批奏折,逐渐允许他在一边倒茶研墨,并没有像提防其他侍君那样提防他。

从前总是在她身边的那两个大臣,好像突然也不出现了,灼钰听到她和其他臣子提及,有一个似乎是被派到地方去了。

“裴朔此番去山南东道巡察,如果事情有变,则可能关乎到……兰君的父亲。”郑宽这样说。

垂睫研墨的灼钰一顿,悄悄抬头,看到女帝神色未变,只是继续提笔写着什么。

她边写边道:“燕博易是个能臣,但若经不起查,该换人时朕也只会秉公执法。但朕派裴朔去,势必引起他们警惕提防,朕这几日召幸燕荀,也是让他打消疑虑。”

麻痹对方,让对方觉得皇帝是偏向自己的。

不过她这一番宠幸燕荀的行为,委实让有些看不透局势的人着急起来,听说赵澄最近有些针对燕荀,也多亏有个更惹眼的燕荀做靶子,倒是没什么人先针对灼钰。

郑宽笑道:“陛下圣明,臣最近让户部倪侍郎查了山南东道那边上报京城的条目,的确看不出什么纰漏,甚至过于完美,如若这其中真有猫腻,陛下不处置则后患不小。”

郑宽这样说着,还看了灼钰一眼。

灼钰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墨条。

真好。

姜姜也不喜欢燕荀,那他至少是比燕荀强的吧。

灼钰的政略飞快增长。

【当前灼钰政略:70】

可惜,这样毫无打扰的日子,在皇宫里终究不会太长久。

平北大将军段骁在京中停留了半个月,终于要启程离京了。

但他还有顾虑。

朝中张瑾坐大,而张瑾实在狠,连自己的伤都毫不在乎,刺杀之事对他造成的影响被收到最低,段骁虽因此和女帝化解了嫌隙,但也影响到了女帝和张瑾之间的信任。

段骁临行前私见了一下女帝。

“臣决定全力辅佐陛下,只是臣以为此事暂不可为人知晓,以免让他们生出提防之心。”

刺杀事件上,虽然找了个替死鬼,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这个锅是姜青姝背了。

她支开了张瑾的暗卫,所以她最可疑。

“张瑾此人睚眦必报,如果他认定是陛杀他,日后陛下势必会更加艰难。”

段骁深思熟虑道:“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要陛下来替臣承担后果,此事不妨就让他知道真相,臣马上要启程回边关,中间相隔千万里,张瑾就算此事知道是臣想杀他,他的手也伸不到燕州来。”

段骁很感激小皇帝这样体恤他。

但只有臣为君承担罪责,岂有君王主动为臣子背锅的?她要在京城和张瑾长期博弈,段骁一走了之,手里有兵马,根本不怕张瑾。

段骁无妻无子,所爱离世,眼前的少女,他是真心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他要为她打算。

“就让臣在临走之前,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吧,不然怎么放心。”段骁伸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常年从军的粗糙的手掌,带着温热的触感,就像父亲在慈爱地抚摸着女儿。

他和先帝的女儿。

姜青姝扬起脸,神色动容,“将军……”

段骁一扯薄唇,爽朗地笑笑,“陛下,以后要好好保重,朝中之人不可偏信,尤其是要小心那些虚伪傲慢的文臣,被欺负了尽管跟臣说,哪日要是需要臣,臣就带兵去宰了他们,为陛下出气。”

她也笑了起来,眸底晶莹,段骁这样慈爱温柔,让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亲了。

她后退一步,抬起双臂,以晚辈之礼向他行礼,段骁知道她的心意,想拦又作罢。

“朕也希望将军日后在千里之外,万万保重。”

她认真地说。

……

后来,朝中就传出了一件大事。

——听说段大将军在离京之前,在紫宸殿内顶撞了女帝,双方闹得很不愉快,女帝想将其拖出去杖责,但行刑的千牛卫无人敢动。

甚至连千牛卫大将军梁毫,都跪下来求情。

当时还有一些门下省和中书省的臣子在殿外等传召,一看这架势,也吓得纷纷进殿,跪求女帝收回成命。

这可是镇守边疆的段骁,当年先帝登基都靠他辅佐。

赫赫战功,又是老臣。

这可轻易打不得。

打了边疆将士不服,生出乱子来可怎么办?

据说最后女帝被那些人逼迫着,只好收回成命,只说让他罚俸一年,让他出宫了。

这件事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原因无人知晓,女帝好端端的怎么和段骁闹成这样?有人想在御前打听,但当时殿内侍奉的宫人皆噤若寒蝉,不透露一个字。

张瑾也听说了此事。

“冲动鲁莽,不像她会做的事。”他一边整理案卷,一边说。

梁毫摸着脑袋嘀咕:“谁说不是,下官也觉得蹊跷,本来好端端的,怎么陛下就发那么大火,连手里的笔都扔了出去。”

“段骁呢?”

“下官就看了一眼,段将军当时神色也很难看,还说什么曾为先帝鞍前马后,陛下凭何杖责功臣,下官当时听到那番话,也被吓了一跳。”

梁毫说到这里,还不忘邀功地补了句:“还好下官当时悄悄让人拖延,慢些去取廷杖来,拖到陛下肯妥协为止,才没让这事失控……下官看,这不像假的。”

不像假的。

但张瑾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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