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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光帝:“拿过来。”

一旁候着的刘春满立即上前,双手小心取过那卷账本,呈到靖光帝的案前,账本很陈旧,边缘泛着黄,甚至还起了皮微微卷起,有墨色透了出来,靖光帝盯着它看了一眼之后,这才打开。

此后便是长久的沉寂,靖光帝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难看得简直犹如锅底一般,账本上那一个个名字,犹如锥子一般,刺入他的眼中,无所遁形,像是扯开了表面的皮,露出肮脏的不为人知的内里。

看到最后,靖光帝已然面色铁青,刘春满服侍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情态,那一双眼里如同在酝酿着噬人的风暴。

“混账东西!”

靖光帝咬牙切齿地骂道,他的手都略微发抖,举起那账册正欲摔出去,想了想,又作罢,然后一把抄起御案上的描金龙纹端砚扔了出去,发出惊天动地的哐当声音,砸在刘春满的脚边,吓得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满室宫人俱是一颤。

靖光帝猛地站起身来,怒声道:“朕的臣子!百姓的父母官!就是这么一群蠡虫!中饱私囊,尸位素餐,来人!将内阁阁员并六部尚书,还有太子,都给朕叫来!”

话说到这里,怒气倏然消失,他的声音转为森然:“朕倒要看看,他们准备如何给朕解释此事。”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而天子一怒,则是伏尸千里,血流漂橹,就在这个寻常的下午,靖光二十九年,大齐朝官场最大的一次官员贪腐案便由此拉开了序幕,朝局为之整顿肃清,牵连在其中的人除了山阳省所有的官员之外,还有朝廷六部的人,甚至包括了宫廷内务府,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与此同时,刑部与大理寺也狠吃了挂落,因为碧水江汀阁的事情被捅了出来,降职的降职,罢免的罢免,一时之间,人人闻风色变,生怕自己与这个案子有半点牵连。

因为有江三娘子与江九等人的线索提供,碧水江汀阁倒是很快就被剿了,只是大多数犯人都闻风而逃,除此之外,那个传说中的阁主齐盛,却是被抓住了,极其顺利,就连赵羡都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诡异。

审这个案子的人也是赵羡,因为山阳省官员贪腐之案的缘故,刑部尚书被罢免,右侍郎祝元乃降职,最后倒是赵羡被提了刑部尚书。

他打量着对面的齐盛,从江三娘子等人口中,这齐盛是一个性情古怪阴狠的老人,他从前是一个江湖游医,因为懂些医术,后来落草为寇,跟着一伙匪寇四处作乱,抢劫钱财,时间一长,他觉得这样毕竟不好,容易被朝廷盯上,于是便寻求起更加稳定的赚钱路子,收钱替人卖命。

因为他们做事利落干脆,杀了人之后会伪作是流寇作案,于是竟然渐渐的真有人找上门来,买凶杀仇,碧水江汀阁就这样定下来了。

齐盛如今年纪也有五十来岁了,看上去就是一个孱弱的老人,满头白发,穿着囚衣,脸上有一道横贯半张面孔的旧疤,也因为这道陈年的伤口,他的左眼是瞎的,眼珠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看上去分外可怖。

不需要赵羡费什么口舌,他就分外配合地把案子都阐述完整了,包括如何卖出月石令,如何交易,怎么接的任务,怎么杀的人,事无巨细,全部说了出来,把刑部记录的书吏听得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他在刑部多年,就没见过如此配合的犯人。

末了,似乎看见了他面上的惊色,那老头古怪一笑,道:“我有今日,早就做好了准备,养了一群狼,会被反咬总是在所难免,但是我死了,他们也别想活,我这些年在刀口舔血,富贵荣华了大半辈子,也实在是过腻了。”

他说着,又将碧水阁与江汀阁中的人员悉数说来,包括他们会在哪里出现,在哪个地方有暗点,其中也有江三娘子和江九等人,说得无比详细,甚至还告知了那些人的弱点与癖好,赵羡只能又调来几个会画画的书吏,将那些人的相貌,经由齐盛口述,全部画了下来。

最后给齐盛确认时,他咧嘴笑了笑,对赵羡道:“老朽就盼着王爷早日将这些人,捉拿归案了。”

“这是自然,”赵羡颔首,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问道:“还有一桩事情问你,当初在大秦山的那个任务,究竟是谁发出的?”

闻言,齐盛那只苍老浑浊的独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意味,他故意道:“阁内规矩,不许向外人透露任务发布人的身份,恕老朽不能告知王爷了,王爷若是真想知道,大可以自己去查。”

赵羡的表情顿时一冷,他盯着齐盛,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如几欲暴起的狼一般,满是凶色,叫人见了胆寒,威势迫人,便是奸猾如齐盛,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神色再次恢复平静,就仿佛刚刚的那一眼是错觉似的,他甚至笑起来,轻声对小吏道:“好好招待。”

在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立即会意,道:“是,请王爷放心。”

两位差役押着齐盛入了牢里,赵羡起身走到书吏身旁,道:“都记下来了?”

那书吏连忙道:“是,王爷,都记在这里了。”

赵羡低头看着那供词上画好的押,点了点头,道:“你出去吧。”

“是。”

待小吏走后,班房中空无一人,他拿起一旁的笔来,在那供词上草草涂了几笔,又从旁边的纸张中抽出来三张画像放在烛火上点了,火焰很快升了起来,那纸上赫然是画着江三娘子、江七与江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