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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有些诧异,问道:“不带三娘,她便能请圣人赐婚吗?”

“是宫中来人了……”

程元振话音未落,几个身披红袍的宦官走到廊下。

“广平郡王,接圣人口谕!”

“孙儿在!”

李俶连忙整理了衣服,执礼接旨。

“圣人口谕,‘好个崽子,命你禁足,还敢上蹿下跳,再禁足你一年,这次哪都休想去,在家休养身心,善待妻子’。”

以唯妙唯肖的语气念过口谕,那宦官又道:“广平王,失礼了。”

李俶一愣。

接着,那宦官走上前,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不重,一点也不痛。

但这竟是代圣人打的一个巴掌。

“‘休当你那点心思藏得住!’这是最后一句口谕。”

恶狠狠的一句话之后,眼前的宦官赔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李俶愣了愣,连忙示意程元振追上去问,不论塞多少好处都把事情问清楚。

“王上,奴婢问了。”

“为何会这样?”

程元振犹豫着,低声道:“是韩国夫人进宫之后……”

“说。”

程元振其实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好,坏了广平王与王妃的感情。

但他还是说了,道:“韩国夫人告了王上的状,说王上冷落王妃。”

“我冷落她?”李俶大为诧异,脱口而出,“她有多妒悍,你知道吧?”

“妒悍”二字一出,程元振大为惊恐,忙道:“王上慎言。”

李俶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平息了怒气。

所有人都说他宠爱崔氏,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可知韩国夫人为何要告状?莫非是季兰子一事?她如何知晓的?”

程元振大惊,连忙道:“王上,奴婢有罪,但此事奴婢绝无外漏。”

“我明白。”李俶拍了拍程元振的背,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岂有不信你的?如今我被禁足,你帮我查。”

“喏。”

程元振大为感动,连忙趋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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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命途都压在广平王身上,待广平王往后一飞冲天,自然能带他鸡犬升天。

整件事并不难查,问了几个崔家的奴婢,程元振已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国夫人进宫前,见了虢国夫人。”

“哈?”

李俶再想到在玉真观前见到薛白,当即明白过来。

“薛白?他不愿娶三娘,罢了便是,我好心好意,他为何反过来害我?”

“王上一片真心待人,但薛白该是把季兰子视为禁脔,方才敢如此无礼放肆。”

“他?”

李俶有些讶异。

一介白身与郡王争女人,他还从未想过这种事。

脸上隐隐觉得有些发麻。

受的那轻轻的一巴掌,竟像是打进了他的心里。

不论如何,他这次都是伸着笑脸去拉拢薛白,反挨了一巴掌。

“啪。”

天还未亮,杜五郎打着哈欠爬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今日是国子监岁试,通过了岁试,才有参加科举的资格。就相当于州县的贡试,但当然比贡试要轻松很多了。

屋中有人点起蜡烛,他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不是在薛宅客房,而是在国子监号舍。

薛白也已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

“你不困吗?”杜五郎打了个哈欠问道。

“终于等到这天了。”

“是是是,岁试,春闱,入仕,其实入仕也没什么好的,你看我阿爷都已经倦了,每日去视事都嫌烦。”

“有志向就不会倦。”

杜五郎有些担忧,道:“你到终南山那么多天没来国子监,你能过吗?”

“别说傻话。”

两人收拾停当,推门而出,一路往太学馆,见到了太学博士郑虔、司业苏源明……国子监祭酒韦述则端坐在最上方,穿着一身紫袍,花白的长须飘然。

一众学子都大为紧张。

杜五郎其实也紧张,但能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忘年交。

他是考明经的,没有与薛白在一处,却是见到了杨暄。

“咦,你也岁试?明年春闱你也考?”

杜五郎大为惊讶,他还以为杨暄要在国子监再读二十年。

“不然呢?”杨暄揉了揉眼,“杜傻子都能考,我不能吗?”

“哈?”

杜五郎好歹也是读过许多年书的,被杨暄称为傻子,一时也是无语了,倒还忍得住,问道:“你也考明经?”

“本来是想考进士的,但我阿爷说那样太引人注目了。”

杜五郎问道:“一会帖经,你能对几成?”

“你阿爷是户部员外郎?”

“对。”

“哈哈。”杨暄拍掌大笑,“我阿爷都升到度支郎中了,穿的可是红袍哦。”

“唉。”

杜五郎听薛白说过了,杨钊作为杨銛的堂弟,又是杨党中难得与各方势力都相处不错的,升迁必然会很快。

薛白虽与虢国夫人友好,但杨家的国夫人有三位,杨钊从来不忘打点,逢年过节,连杜家、薛家都收到他的礼呢。

杜五郎的砚台、马鞍、银碗等等,都是杨钊送的,不贵重,但附赠的喻意很好,妙笔生花,突飞猛进,年年有余之类。

明经考试也分三场,帖经、口试、时务策。

杜五郎依旧是在杨暄身后坐了,不一会儿开考。

他目光一看,却见《老子》考得尤其多,果然,圣人去了终南山就是不一样,薛白都与他说过了。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杜五郎只觉好奇怪,明明是背过的句子,怎么到用时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郑虔正坐在那闭目养神。

忽然,一队官差大步而入,道:“太学博士郑虔私撰国史,到刑部走一趟吧。”

杜五郎惊讶地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于这个闻所未闻的罪名。

“私……私撰国史?”

薛白的第一场也是帖经,此时正提笔写着漂亮的颜楷,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竟见是郑虔被带了出去。

“出了何事?”

苏源明往外跑去,慌张道:“此处是国子监,天子庠序!”

“正因为是天子庠序,岂容私撰国史之人误导诸生?!”

此时国子监里已是一团大乱了。

太学博士忽然被刑部带走,正在岁考的诸多生徒们纷纷起身,有人叫嚷着要拦,有人偷抄旁人的帖经。

“为何带走我们的博士?!”

有生徒们从明经试馆跟了出来,拦着那些官差,为首者正是杜五郎。

让人惊讶的是,杨暄竟是没有去抄题,而是跟着大家拦救郑虔,指着一个官差的鼻子,叱道:“你知我阿爷是谁吗?”

薛白放下毛笔,起身。

他不知此事是否与自己有关,却想到了前几日那个梦,很多人推巨石对撞。

看来,巨石已经被推动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被撞下来的竟是郑虔。

事发突然,他一边过去,一边思忖着整件事的因由。

“都让开,我们是奉命行事,罪证确凿……”

“太学博士你们也敢拿?!”

“听我说,开元二十五年,郑虔任协律郎,集选当年事例,写了八十多篇抨击时事之文稿,私撰国史……”

薛白一听,当即转头看向苏源明。

只见苏源明一瞬间变了脸色,目露惊惧之色……此事只怕是真的,刑部没有冤枉郑虔。

再想到“开元二十五年”能有什么事称得上是私撰国史,薛白几乎已能确定,此事与三庶人案有关。

是唐昌公主、李琮私下与他相见所引起的?或是这次与李俶翻脸所引起的?

“国子监诸生,全都给老夫坐回去!”

忽听得一声苍老的大喝响起,众人转头看去,一名紫袍老者犹端坐在那巍然不动,正是国子监祭酒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