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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岫青寺那日之后,或者更早,二人之间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竟愈发剑拔弩张起来。

叶亭宴猜不透她的心思——原本他以为她喜爱宋澜,只想借他的?手将?玉秋实铲除,可行至如今,他忽地惊觉落薇想要的?或许比他从前所想多得多。

落薇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若说叶亭宴自幽州进京求的是前程,他又是为何屡屡在?她面前失态?

她反复去想燕琅写下的?“用之烧手,杀之可惜”八个字,还想起了许多旁的?事情,一切从?她心中翻涌而过,叫她生出了一种离奇的想法。

可这?想法实在?太过离奇,她不能开口、不敢开口,也无人能说,只得自己咽下,寻觅有?没有逼他暴露的机会。

叶亭宴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倚在?窗框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落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轮被阴云遮蔽的月亮。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叹了一句:“那日我宫宴归来,路过繁林,便心血来潮地独自登台,在高阳台上看了月亮,虽无夕阳盛大,月亮却是永远都在?的?,只可惜……”

不等叶亭宴回答,落薇便继续道:“你我恐怕不会再有一同赏月的机会了。”

叶亭宴抿了抿嘴唇,淡淡开口:“娘娘何出此言?”

“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落薇托着腮笑道,“我诛心,你扫尾,这?一局咱们?算是赢得漂亮,秋后玉氏倒台,你我共同的敌人便不复存在了。叶大人啊,你今日来此,是为了同?我告别么?我本以为,你会等到玉秋实死后再来的?。”

阴云散去,叶亭宴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出口反驳,他侧身一跃,来到她的?近前,顺手阖了手边的?花窗,将那轮月亮关在了外面。

落薇在?微弱的?月光中继续与他对视,甚至伸手将?他鬓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叶亭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用铜镜,落薇也知道,二人如今的目光定然是缱绻温柔的?,如同?面对着自己剖心相待的亲密恋人一般。

今日之后,这?样的?注视大抵就不复存在了。

她是居心叵测的?皇后,他是最得信重?的?天?子近臣,纵然关系已经这样暧昧缠绵,但他们?永远不可能放心彼此,将?自己的底牌交出去的。

可若是不交底牌,这?从?春日开始的?结盟,便是走到了将尽的时候。

叶亭宴凑过来,嘴唇从她面颊上轻轻擦过,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这?一吻与从?前截然不同?,轻柔、安静,蜻蜓点水一般,没有半分侵犯之意,像是一个示好。

他伸手按在?她的?后脑上,手心温热,隔着纷乱的发丝传来一分暖意。落薇睁开微眯的?眼睛,看?见他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眸,有?些不合时宜地分心想着,他好凉,嘴唇是凉的?,胸口是凉的?,说不得胸口中那颗心也是冷冰冰的?,为什么这一双手却这样温热?

她贴近了些,主动去回应他的吻,叶亭宴僵了僵,竟没有?多高兴,叫落薇再次纳罕起来——从?她结识他开始,便察觉他身上充满了这样神奇的?矛盾之处。

他写了帖子要她以自己作为报酬,却在?初时大受惊吓,仿佛那个主动越界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他吻她,胡诌着对她情根深种,甚至屡屡失态,演得她都快要信了,然而他的?态度变化莫测、忽冷忽热,时常因为她想不清楚的原因做出她想不清楚的?举动。

他在边疆能为战事出谋划策,在?朝中进能得天?子如此信赖,退能为她的?谋划查缺补漏、做得毫无破绽,这?样一个人……

落薇想着,“烧手”和“可惜”,果?然是一针见血。

她不能就此放手,将?他留给宋澜,否则来日,按下二人之间不可见光的隐秘情|事不提,她对自己能不能斗得过他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信心。

如果能让他彻底为自己所用,那当然是好,可他实在?太聪明了,在?没有?后手之时,她怎么才能和?盘托出?怎么才能确信他不会将她变成自己加官进爵的垫脚石?毕竟如今看?来,玉秋实已死,为她做事,远没有?为宋澜做事上算。

就算据实以告后他选了她,她就能永远放心他不会背叛、不会为自己的?利益怀揣贰心、不会在未来某一日反手捅她一刀么?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他们之间隔着深不见底的大雾,她看?不懂叶亭宴到底想要什么,揣测不透这?个人,一步都不敢冒险。

这?些问?题近日想得她心乱如麻,想必叶亭宴也正在?她和宋澜之间举棋不定,岫青寺那日后的?躲闪、藏书楼没忍住留下的?荷花,还有?他们?隔了老?远、各自看见的夕阳和月亮,都是摇摆的?证据。

她甚至没发觉自己已经失了杀他的笃信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到底要做什么,才能把他逼到自己的?这?条船上?

落薇还在他的吻中神游天外,便忽地觉得唇角一痛,原是叶亭宴不满她的?分心,轻轻地咬了她一口。

“娘娘,你在想什么?”

他的?手移到她的?脸颊边,温柔地问:“在想玉秋实死后,该怎么杀了我吗?”

落薇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飞快掩饰道:“比起如何杀你,我难道不应该更担忧自己?”

“娘娘怎么会担忧自己,”他也笑起来,“在?决意对太师下手时,我觉得娘娘莽撞,谁知你心中早藏了必杀之计,是我小瞧了你。如此说来,我从?前担忧太师死后陛下要对你不利,也定是我想多了,娘娘心中自有丘壑,我能想到的?,你早就想到了,既然决意要除他,你必定早已为自己留好后路了罢,如今却谈何担忧?”

落薇觑着他的?面色,先轻笑了一声,随后又按捺不住地大笑起来:“知我者,亭宴也。”

叶亭宴慢条斯理?地道:“所以娘娘此时,不就应该想如何杀臣么?”

他忽地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朱雀常佩的?短刀,双手捧着,恭敬地举到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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