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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挽幽最?不?愿看到的局面,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对父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便?是在战场上。

两军对垒,已?至僵局,无人奈何得了魔尊,于是,谢厌得到了杀掉魔尊的命令。

他前进的步履十?分缓慢,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穿过混血军团,来?到了魔尊面前。

如出一辙的银发,两双相同的灰蓝色眼眸对上了视线。

不?需言语,在那个瞬间,他们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身上与自?己同源的力量。

要说什么??

能说什么??

走到了这个地?步,在千钧一发的战场上,父子俩沉默相对,只?剩无言。

谢厌看到对面的魔尊染血的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天元宗主开始催促谢厌尽快动手,谢厌紧盯着魔尊,迟迟未动。

就在天元宗主即将恼羞成怒之时,魔尊忽而动了,他腾身而起,化出庞大的本体,毫不?留情地?朝谢厌攻来?。

巨大双翼掀起的飓风卷起了谢厌的银发,杀机已?逼至眼前,谢厌仍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如同引颈受戮的献祭者?。

他不?愿亲手弑父,可神启怎会允许,见谢厌消极以对,当?即强行催动了傀儡咒术。

谢厌的身体飞速膨胀变大,不?多时便?化出了与魔尊近似的庞大本体。

两只?白虎悍然撕咬在了一起,同样庞大的身躯,同样强悍的战斗力,每一下?撕咬都?是鲜血淋漓。

他们缠斗的地?点很快化作?了一片炽热的火海。谢厌毕竟年龄尚小,哪怕被强行灌输了力量,也稍逊于魔尊一筹,战局一时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一枚淬毒的毒针穿过炽热的火海,趁魔尊与谢厌缠斗之时,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没入了魔尊的身体当?中。

那是天元宗主特制的毒药,能让混血瞬间发病,进而衰败而亡。

浑身覆满黑红纹路的白虎当?即发出痛苦的啸声,从空中跌落了下?来?,重重砸落在地?。

谢厌跟着落地?,化作?人形,一步步朝着苟延残喘的魔尊走去。

白虎落地?的地?点已?经被砸出了一个深坑,巨山一般的白虎重重喘息着,连毛发上都?覆上了一层火焰。

那是力量外泄的表现,毒药彻底破坏了他体内的血脉平衡,无数血脉相斥,激撞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魔尊就要死了。

谢厌以为天元宗主的控制会就此停下?,可是,没有。

天元宗主似乎十?分乐意看到父子相残的一幕,愉悦地?压低声音道:“去吧,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谢挽幽看着谢厌身不?由己地?靠近魔尊,再次听到了他强烈的心?声:

不?要……停下?来?……

我已?经犯下?了那样的罪孽,至少不?要再让我……

苍白的五指成爪,穿透了巨虎的心?脏。

鲜血溅了谢厌满脸,那个瞬间,谢厌的神色甚至是茫然的。

他愣愣地?看着沿着他手臂淌下?的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仰起头,看到了巨山的崩塌。

魔尊死了。

神启大获全胜,当?即令混血大军攻打魔域,然而魔尊虽已?身死,他的下?属依旧在死死坚守着魔域的城池。

自?那日后,谢厌没有再参与任何攻城战。

他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立在城墙上,眺望远处山一般庞大的白虎尸体。

魔尊死后,浑身都?燃起了火焰,那火焰燃烧数日不?熄,导致想收集魔尊尸块的天元宗主不?得不?放弃了打算。

没人去管那具已?经死去的白虎尸体。

风吹,日晒,雨淋。

那具尸体就这样曝尸荒野了数日,突然有一天,穹濯偷偷告诉谢厌,有人收走了魔尊的尸体。

沉默了许久,谢厌声音沙哑地?问道:“是谁?”

“据说是玄沧剑宗的剑修,我悄悄打听了一下?,他们说,要把他们的五师弟带回去,安葬在玄天山。”

谢厌始终低垂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

穹濯迟疑片刻,将手放在了谢厌的背上,认真道:“我没想到,你跟魔尊……是这种关系。你也不?要太自?责,那又不?是你的本意,如果魔尊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你的。”

过了许久,谢厌才生涩道:“……谢谢。”

“谢什么?,都?是兄弟!”穹濯见他肯说话了,不?由也开心?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其实?换个角度想,他也算解脱了,是不?是?”

“这破世道,活着真难啊,”穹濯半是落寞半是自?嘲道:“要不?是为了我娘,别说十?年了,一年,不?,三个月我都?过不?下?去,太苦了。”

闻言,谢厌嘴唇动了动,抬起眼睛:“其实?,你娘……”

“我都?想好了!等我救出我娘,我们就一起逃去海里!”穹濯充满希望地?憧憬道:“就去投奔王女好了,如果王女不?收我们,我们就找个小岛隐居……”

谢厌抿唇,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里清楚,那样的未来?,根本不?存在。

同时,谢厌也开始犹豫,与其让穹濯为一个虚幻的期望再忍受几年的痛苦,最?后发现只?是一场空,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他真相,帮他及时止损更好?

谢厌几度欲言又止,总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能成功说出。

可是,纸包不?住火,正如虚幻的泡沫,总会有破灭的一天。

这日,谢厌回到神启时,忽闻熟悉的嘶吼声传来?,他微微一愣,随即加快速度,疾速飞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

他还未到,远远便?看见一头伤痕累累的黑蛟从上方砸落下?来?,撞毁了一大片宫殿。

那头向来?开朗乐观的黑蛟第一次像今天这般疯狂,哪怕被打倒在地?,哪怕伤痕累累,也要不?顾一切地?攻击神启的所有人。

谢厌在那个瞬间便?明白,穹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他的娘亲早已?在多年前便?死去,知道一切的希望不?过是美丽的泡影,也知道……被他当?做好兄弟的人,一直在欺骗他。

谢厌急声喊停战局,想要察看黑蛟伤势,却被黑蛟用头上的角狠狠撞开。

“你早就知道了!”穹濯双眼通红,他从未如此歇斯底里地?对谢厌说过话:“你早就知道我娘已?经死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谢厌僵立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穹濯不?愿再理他,红着眼咬牙再次飞了出去,一尾荡出,又击飞了几个混血。

他已?经彻底发了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只?想为母亲报仇,谢厌想阻止,可神启从来?不?是由他做主。

不?听话的棋子,从来?只?有被神启淘汰的下?场。

穹濯被打落了下?来?,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蜷曲着躺在了地?上。

谢厌按住黑蛟颈侧的伤口,神色一片空白。

黑蛟艰难地?抬起了头,艰涩地?吐出一句话:“为什么?……要骗我?”

谢厌张了张嘴,终是道:“对不?起……”

他其实?,是一个伪善而自?私的人,他想要穹濯留下?,陪他一起熬过那漫长的痛苦时光。

“对不?起……”他哽涩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黑蛟急促喘息了几下?,恨恨地?看着他,可听着谢厌一遍遍地?道歉,他竟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算了……我这一辈子,本就是个笑话……”黑蛟自?嘲地?笑了起来?:“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你……你若真当?我是兄弟,就在我死后,帮我把尸体烧了吧,我真的……不?想变成其他的怪物。”

谢厌说不?出话,只?能连声答应:“好,好……”

“你……也快逃吧,”黑蛟的嘴里溢出鲜血:“好好活下?去,好兄弟。”

“这是什么?地?方,好黑……太黑了。”弥留之际,黑蛟不?知看到了什么?,双目无神地?看着虚空:“爹,娘,我好怕……你们牵着我走,好不?好?”

神启的高层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谢厌在黑蛟的尸体边呆坐了须臾,抬起手。

一簇火焰落在了黑蛟的尸身上。

谢厌带走了穹濯的骨灰,葬在了他父亲的坟墓旁边。

那一天,蓬莱岛下?了一场大雨。

谢厌半跪在雨中,在穹濯的墓前放了一簇颜色鲜艳的花。

娇嫩的花瓣被雨珠打得零乱,谢厌注视了墓碑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拔起一旁的修罗刀,转身进入了雨幕当?中,身影多了几分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