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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栖再次搭弓,她自小力气大,几乎能拉至满弓,她不停地调整姿势,试图找到感觉,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雅量的嗓音,

“肩放平,两脚与肩同宽……”

徐云栖微愣,侧过眸,只见?十二王不知何时已踱步至此?,他身?上武服未褪,手?执马鞭,背手?立在?她身?后五步远,他笑容总给人?一种浑阔的力量,仿佛有朗月入怀。

大晋第一神射手?肯下场指正,徐云栖不敢浪费机会,连忙依照他的指示调整站位,目视前?方?问,“然后呢。”

得到她的许可,裴循走近了些?,来到她身?侧,甚至探头试了试她瞄准的方?向,摇了摇头,

“虎口推至握弓处,手?腕与前?臂成直线……”

裴循抬手?纠正她的姿势,修长手?臂伸过来,徐云栖清晰看到他虎口处厚厚的茧,

另一边裴沐兰也取来自己马背上的弓箭,立在?一旁学,裴循调整完徐云栖的姿势,又来教她,“不对不对,力道放松些?,这里不要捏这么紧,不要紧张……”

随后他立在?二人?当中,吩咐道,“目视前?方?,眼神,箭矢,靶心在?同一水平线,举弓高?度与下颚持平。”

“第一箭,力道用七分,留三分,好,可以开弓了……记住背肌带动手?臂用力,慢慢拉开,至满弓,快狠准,射出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箭已脱弦,徐云栖睁大双眼看着那枚箭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插入枝干中,虽说偏了些?位置,却是射中了,她高?兴地笑起来,

急急忙忙赶回来的银杏,抱着箭矢欢呼,

“射中了,射中了,姑娘您射中了,十二殿下不愧是神射手?!”

裴循慨然一笑,修长手?指一勾,从银杏抱着那捆箭矢中抽出一支,递给徐云栖,“站着别动,找到感觉,再试一次。”

裴沐珩忙完公?务,从户部折出承天门,纵马往北一路赶到皇城北苑,也就是上林苑,从上回的锦楼小门进入马场,远远地瞧见?一高?大男子立在?徐云栖身?后,时不时抬手?纠正妻子的姿势,随着她箭矢射出,他又是抚掌一笑。

徐云栖连中三箭,美目睁得又明又亮,眉梢弯成月牙,仿佛有光随着笑容溢出眼角。

他从未瞧见?她这么高?兴,这与平日?那温软内敛的笑不同,眉目鲜见?带着几分肆意与张扬,甚至在?她出箭时,那份果敢又隐隐彰显出一股霸烈来。

她回眸往十二王露出个感激的笑容,面颊沁着薄汗被骄阳映得闪闪发?光,明媚地令天地都失色了。

那一瞬,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充滞在?胸口,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裴沐珩下意识加快脚步,极近了,又放缓脚步,缓缓吁了一口气,保持着风度往前?,

“十二叔!”

裴循三人?不约而同回眸,裴循瞧见?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往徐云栖指了指,“我方?才领着她学了些?皮毛,她甚是生疏,小七日?后当勤加督导。”

徐云栖别了别面颊的碎发?,看向裴沐珩,也不知他有没有空陪她练箭。

裴沐珩抬手?一揖,“多谢十二叔。”随后来到徐云栖身?旁,定定看着妻子,

“练了多久,累了吗?”

徐云栖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一个时辰还多,是累了。”

裴沐珩接过她手?中的弓箭,交给侍卫,“那先歇一会儿。”

这边裴沐兰还沉浸在?连中三箭的喜悦中,拉着裴循问道,

“十二叔,您方?才说我这弓箭不行,那我得寻什么样的才好。”

裴循哈哈大笑,“你?爹呀舍不得给你?用好的,你?等着,我待会着人?给你?们?俩送好弓来。”

随后目光落在?裴沐珩身?上,“小七?”

裴沐珩明白他的意思,上回裴循指了指自己的伤腿,显然是想请徐云栖施针,于是他看向妻子,

“十二叔的腿受过伤,云栖可否帮他瞧一瞧。”

到了徐云栖的本职,她向来不含糊,立即拂了拂额尖的汗,“好。”

裴循的内侍往前?方?一水阁指了指,一行人?便从马场沿着山坡往下行至水阁。

早有宫女与内侍在?此?地备了茶水点心,亦设了围屏遮挡湖风。

裴循坐在?屏风下一把太师椅上,将腿伸出搁在?面前?长凳,内侍跪下来替他褪去足衣,露出伤口位置,离着通州一案一过去了大半年,剑伤已完全?愈合,只留下一条泛红的痕迹。

裴沐兰口渴了,坐在?桌案右侧的月牙凳上喝茶擦汗,裴沐珩就在?她对面。

宫女伺候徐云栖净了手?,银杏摊开医囊搁在?长凳旁的方?凳上。

徐云栖戴上一条白纱手?套,蹲坐在?长凳前?方?的锦杌,开始摸触伤口,“还疼吗?”随着她力道慢慢加重,裴循试着察觉,“略有一点……”

“这里呢……”

“对,这里还疼,尤其是下雨天便更疼了……”裴循面露愁色。

徐云栖抬眸看着他,已然没了方?才的笨拙与生疏,而是一副大夫看病患的严肃,“再拖下去,便成痼疾,殿下这神射手?之称便得换人?了。”

裴循失笑。

裴沐珩听?得那句“再拖下去”,隐约觉得不对,她怎知十二叔这伤拖了很久。

裴循深知裴沐珩心思细敏,恐他误会事后追责徐云栖,连忙解释道,

“小七,早在?我从通州回京,底下人?便打听?到南城有位大夫极擅针灸,行宫与大兀比武,伤势加重,回来后,我便去了一趟南阳医馆,不成想恰恰遇见?你?媳妇,她给我施过一次针。”

原来如此?。

裴循当面释疑,裴沐珩心里舒坦一些?,只是很快他心里又起了褶皱。

这么说,十二叔比他更早知道云栖擅医,二人?相遇之事,云栖也从未跟他提过半字,这种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感觉,令他生出不快,这份不快伴随方?才那一幕持续发?酵,便有些?泛酸了。

裴沐珩这人?一贯不动声色,面上不曾表现分毫,

“既如此?,十二叔怎么拖到现在?复诊?”

裴循优哉游哉往后靠了靠,“我还是希望由你?带着她过来。”

裴沐珩明白了裴循的意思,希望他认可徐云栖行医并?主动领着她来。

他颔首不再说话。

徐云栖这厢没有在?意二人?对话,而是给裴循伤处涂上一层药水,开始扎针。

裴沐兰见?她捏着一根根长长的银针,毫不犹豫往脚踝处插去,打了个哆嗦,“十二叔,疼吗?”

裴循笑着答,“十二叔告诉你?不疼,甚至有一股酸爽你?信不信?”

裴沐兰狐疑地看着他。

银杏回眸解释道,“四姑娘,针灸之术最考验一个人?的手?法,手?艺拙劣者扎着人?疼,手?艺高?超着穴位摸得准,扎下去只会让人?觉得解乏舒适,虽酸胀却很爽快。”

裴循点头,“正是如此?。”

裴沐兰弱弱伸出手?,“我这只胳膊常年绣花,也有些?酸痛,那待会嫂嫂能否给我也扎几针。”

裴沐珩眼风扫向妹妹,“你?嫂嫂累了一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裴沐兰悻悻闭了嘴。

银杏见?她十分失落,悄悄安抚道,“赶明儿我家?姑娘闲暇时,你?来清晖园找我们?呀。”

“嗯嗯。”裴沐兰眼神发?亮地点头,说完又悄悄瞥了一眼哥哥,离着他坐远了些?。

两刻钟后,徐云栖收针,吩咐银杏用药油给他刮筋,收针时,裴循已感觉不到痛意,等到银杏刮筋,便十分舒坦了。

这姑娘的本事堪称出神入化。

裴沐兰很喜欢银杏,蹲过来观摩,原先的位置让给了徐云栖,宫人?伺候徐云栖净手?,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已是午时初刻,徐云栖肚子饿了,便吃了几块点心。

水阁内静悄悄的,唯有湖风拍打围屏的飒飒声。

远处几只云燕盘旋在?半空,时而跃上云霄,时而一头栽下水泊,翅尖带出一片晶莹的水花,矫健灵动的身?姿又驰向深空,在?苍穹划出流畅的弧度。

裴循目睹这飞燕穿云的景象,不由感慨道,“我年轻时向往云燕悠闲自在?,射了几只,用牢笼困之,可惜没多久云燕便死了,云燕终究适合翱翔于天际,不该将之困于宫墙,繁华作茧,久而久之也不过是零落成泥。”

云燕指代谁,裴沐珩心如明镜,“宫墙是墙,云墙也是墙,心若自由,便无处可困,所谓繁华作茧,也不过是世人?作茧自缚,将之视为墙而已,你?若不把它当墙,它便不是墙。”

徐云栖并?不知二人?在?打哑谜,却是听?出了裴沐珩这席话的意思。

这话她十分认同。她这人?无论?去了何处,总能让自己过好便是这个理,束缚自己的从来都不是环境,而是人?自个儿。

她看了丈夫一眼,继续喝茶。

裴循听?了这话,慢声笑出来,

“小七尚还年轻,不知世间险恶,人?心难测,很多时候等你?到那个位置,便身?不由己,因为你?身?上担着更多的责任和担子,你?有更为重要的使命,十二叔今日?教你?一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美人?和江山不可兼顾。

裴循的母族是江南第一大族,苏家?在?整个江南称得上是呼风唤雨,也因为苏家?为江南豪族之冠冕,当初皇帝在?先皇后去世后,很快娶了他母亲为继后,可偏生在?燕平接任内阁首辅之时,将曲维真插入江南,生生分了苏家?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