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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自大帐中伸出,将纱帐掀开,刚才驾车的少女笔直立于大帐前,眉目冷冽,比起禁卫军环绕的锦帐和太子所处的高台,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纱帐被打开,里面的光景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着绛红襦裙的少女正在沏茶,面容娴静,阳光穿透纱帐映在她额间有种淡然静美的典雅,若论气质,毫不逊于锦帐中端坐的世家贵女。

众人的目光循着她端着茶杯的手,落在了帐中另外一人的身上,甫一抬眼,皆而怔住。

大帐中,身着玄色骑装的女子神情安然,眼微垂,长发微绾落于颈间,只懒散坐着,却有着寻常女子难见的巍然大气。

这只气度,长于晋南的安乐寨主任安乐,便不负她响彻边塞的赫赫威名。

高台上韩烨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讶,随之沉寂。他身旁的温朔眨眨眼,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锦帐内韶华公主唇轻抿,心底生出后悔之意来。

端坐的世家小姐面面相觑,她们哪里想得到,闻名天下的女土匪任安乐竟生出了这般气度来,幸而面容尚还普通,否则……众女偷偷朝高台上的太子殿下和温朔公子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此时,仍站在大帐前的碧灵最是难熬,她小心瞥了一眼身旁满是煞气的苑书,完全不复刚才的傲然,额间沁出薄薄的冷汗来,但仍是大着胆子催促:“任小姐……”

“公主既已下令,不敢不从。不过,安乐不善诗画,苑琴,你去吧。”

吩咐声骤起,打断了碧灵的话,沏茶的少女颔首起身:“是,小姐。”

苑琴慢步走出大帐,朝一旁聚集谈论诗赋的士子走去。

一旁的世家子弟此时方才清醒,看见苑琴到来,争先恐后将位置让出。

任安乐乃将才,不善诗词歌赋也合情理,只不过……她身边区区一侍女便能让帝都才俊贵女认可不成?

沉默之间,待众人回过神来时,苑琴已垂首立于案桌之前,她手中之毫泼墨挥洒,勾勒之景跃然纸上。

“奇怪,小姑娘用笔竟有我鲁派之象。”一旁有人轻语,眼落在苑琴所作之画上,细看片刻,终是忍不住赞道:“下笔飘逸,笔锋自然,小小年纪有如此功底,着实不凡。”

说这话的人乃广阳侯家的世子赵铭,他自小拜在沧州鲁迹大师门下,十五岁成名,一幅画作千金难求,有他此言,今日之后苑琴才名必可远扬帝都。

随着苑琴下笔渐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士子中传来。

画卷之上,涪陵山千里之景在苑琴笔下呈现,浑然一体,确有大家之象。

顷刻,苑琴收笔,将笔置于笔架上,朝赵铭行礼:“幼时有幸拜阅鲁大师画帖,甚为叹服,今日得世子谬赞,苑琴愧不敢当。”

“哪里,苑琴姑娘天资聪颖,若勤加练习,日后画技必不在我之下。”赵铭连忙还礼,真心称赞。

苑琴含笑颔首,拾好画卷走回大帐,无视碧灵伸过来接画的手,径直将画放在了任安乐桌前。

锦帐中端坐的韶华公主面色微沉,眼微微眯起。

众人等着任安乐将画呈给韶华公主,好将今日的闹剧结束。

哪知她却将画卷好,陡然起身,缓步朝外而来,龙行阔步,气势慑人。

“公主殿下,刚才任某话还未完,虽公主召见,任安乐却难遵公主之令。”

她行至大帐外,话是对韶华所言,眼却落在了高台上的韩烨身上。

“放肆,公主殿下召见,你竟敢……”碧灵尖声呵斥。

“有何不敢?”任安乐垂眼,一派坦荡,“大靖朝官上忠天子,下卫储君,任安乐倒是不知,大靖自何时起,公主竟也有了驱使朝廷命官的权力,也不知公主身边区区一侍女便能将四品大员视若掌中之物任意玩弄!”

“你,你……居然妄言公主。”任安乐的气势之下,碧灵哆哆嗦嗦才堪把一句话说完。

“公主又如何?后宫不得干政乃大靖铁律,太子殿下,安乐所言可对?”

任安乐陡然抬首,对着高台之上的韩烨,目光灼灼。

一片死寂,众人望向围场中间昂身而立、朗声质问的女子,除了叹然,还是叹然。

皇室尊贵如天,韶华公主跋扈倨傲众所周知,可整个帝都却无一人敢如任安乐一般质问皇家。

万众瞩目之下,韩烨缓缓起身,眼底似有流光浮现。

老师之言果然不虚,任安乐此人,若非狂妄至极,便是聪明绝顶。

韶华若真担了她这一席话,即便有父皇庇佑,也失了大靖上下朝臣的心。

“任将军所言……未错,将军乃朝廷命官,忠天子之事,尽人臣本分足矣。韶华,向任将军道歉。”

“皇兄!”韶华神色羞愤,对上韩烨沉下的眼,终是不情不愿朝任安乐的方向微抬手,“任将军,适才乃韶华的玩笑之话,望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仁德,安乐自然会给殿下面子。”任安乐朝锦帐的方向满不在乎地一摆手,仍直直盯着韩烨。

韶华脸色一变,望向任安乐的眼中羞愤更甚。

众人观着任安乐瞧着太子殿下兴味盎然的眼神,心中哀叹:这个女土匪远行万里,看来还真的只奔着太子殿下而来。

“太子殿下大公无私,愿听微臣之言,任安乐铭感五内,有一谢礼,还望殿下笑纳。”

“哦?可是任将军手中之画?”韩烨挑眉。

“此算其一。”

任安乐将画卷插入腰间,合指长啸,一匹骏马自围场之外奔来,任安乐一拂挽袖,飞跃骏马之上。

身手之利落,让一众士子纷纷叫好,连温朔亦抬眼盯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借弓箭一用。”

任安乐随意卷起一副弓箭,朝围场内大雁飞来的方向奔去。

众人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任安乐已疾奔远去,正弓成满月,一箭射向天际。

咻然声响,大雁嘶鸣,箭身连雁落向地面。

众人起身惊呼,目瞪口呆。

居然一箭三雕,如此骑射之术,着实神乎其技。

任安乐伸手接住大雁,收缰回转,从她御马而出,不过瞬息。

骏马疾奔,却并未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于围场入口处停下,竟直直朝中间大帐闯来。

侍卫骤惊,拦之不及,只能看着那一人一马离太子所站的御台越来越近。

围场内一片寂静。

“殿下。”温朔神色一变,就欲挡在太子身前。

“不必。”韩烨将他推开,朝聚拢而来的侍卫摆手,抬眼朝正前方看去。

烈日之下,玄衣女子气势如虹,眉间一抹傲气,恍能逆天。

烈马嘶鸣,千钧一发之际,他眯起眼,看着她紧握缰绳,停在他面前,与他同高。

半尺之远的距离,突兀而又温热的触感。

韩烨低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幅画卷一起落在他掌间。

他抬首,便撞进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中。

“晋南任安乐,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