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九五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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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晋缓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这日头金不是朝霞而是晚霞。
正这时,外头传来叩门声:“苏大人,您已醒了么?”
是吴寂枝。
想来他是早就候在屋外,直到听到里头有动静才叩的门。
果不其然,吴寂枝一推门便道:“苏大人,宫里的事沈大人已差不多料理好了,先头他过来找您,但您闭着屋正睡着,沈大人是以吩咐下官不打扰您,您几时醒几时过去寻他便是。”
苏晋“嗯”了一声,一边吃茶清口一边问:“四殿下与四王妃怎么样了?”
“王妃的伤不重,太医院的人已诊治过了。至于四殿下,太医院的方大人已守了一日,沈大人请您过去,正是要等您一起听听看方大人怎么说。只是——”
吴寂枝说到这里,有些犹疑。
“今日午后,四王妃去找沈大人,说秋礼已过,兵符已还,想请命与四殿下一起回北平。但,沈大人没有应允。
“非但没应允,甚至不同意四殿下离宫,他还亲自写了一道咨文,以养伤为由,让四殿下三日后移居后宫淳于阁,令太医院的人日夜看护,直到陛下回宫,确认四殿下的病情无碍了后,再另下旨意。”
直到陛下回宫?
这是……要将朱昱深软禁到朱南羡回京?
苏晋明白过来,沈奚之所以下这样一道咨文,全都是为了她与朱南羡着想。
朱昱深手握北疆重兵之权,一旦放他回北平,无异于纵虎归山,但若留他在京师,那么他手上即便兵权再重,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哪怕朱昱深昨日险些因痴症溺死在湖里,沈青樾依然无法全然信他。
将朱昱深扣在宫中,那么他的性命一定程度上便握在了苏晋手里,沈青樾此举,也算为她的安危添上一枚“平安锁”。
苏晋沉默片刻,问:“青樾出了这样一道咨文,四王妃怎么说?”
“王妃自是怒极,但也无可奈何。其实王妃初回京,原本因思念沈大人,命人将自己的行囊送回沈府,打算在那住的。今日与沈大人大吵过后,已自回府去将行囊取走了。”
苏晋听到这里,心头十分不是滋味。
吴寂枝问:“苏大人,已酉时了,您是要用了膳去找沈大人,还是这会儿就过去?”
苏晋道:“过去与他一起用吧。”
流照阁西院,小吏刚给沈奚布好菜,见苏晋来了,忙不迭又着人添了几样。
沈奚脸色有些憔悴,胃口十分不好,寥寥用了一些,但也没就此停箸,苏晋知道他是在逼着自己吃,明日就要离京去武昌,他还想早日去早日回呢。
但苏晋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此去武昌不必太急着赶路,左右宫里的事有我呢,前两年我在安南,你不也一个人撑过来了。”
沈奚点了点头,终于将碗中蔬食用完:“下午的时候,我细想了想,给十三去了一封亲笔信。”他静了片刻,“让他莫因军务在路上耽搁太久,若能早日回来,便早日回来。”
他说到这里,径自往椅背上一靠,十分疲惫地拿手撑着额稍。
等堂中候着的小吏将碗箸收拾了,也懒得再挪地方,吩咐道:“传方徐来流照阁。”
太医院直至中夜时分都灯火通明,方徐离开时,吩咐一名常跟在身边的小药吏照看朱昱深。
等朱昱深迁入淳于阁,他需与亲军卫一起日夜在阁中守着,直到朱南羡归来,是以今夜他打算回禀完沈奚与苏晋后,就回府里歇上一夜。
小药吏十分尽责,即便再困,也目不转睛地守着朱昱深。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药官拿着药方进来道:“你过来看看,这份药方你师父是不是写错了?”
药吏的师父就是方徐,移目往药方上一看,确确实实是方徐的笔迹,可四殿下明明是溺水与痴症,怎么用止血的三七?
“这方子是师父方才写的?”小药吏问。
“是。”药官道,“方才命人递进宫来的。”又说,“不然你拿去问问,方大人的用药习惯,除了你没人熟了,要是这三七有旁的用处,耽搁了殿下的病情就不好了。”
小药吏正犹疑,药官道:“这里我帮你看着,你快去快回。”
然而,药吏走了不久,内间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来人身形修长,外罩一袭墨黑斗篷,看不清脸。
守在屋内的药官见了此人却不惊,反是起身一拜,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桌上烛火幽幽,时明时晦,身着黑衣斗篷的人默立半刻,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寒的,好看的,一点瑕疵也无的脸。
柳朝明沉声道:“从现在算起,还有两个时辰天亮。殿下与我在事成之前,也只有这两个时辰。殿下若不是真的痴了,就起来。”
话音落,屋子里仍是静静的,案上烛火微缩了缩,似乎连它都不敢发出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木榻上传来一声轻叹。
那个卧床年余,连身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都以为他傻了的朱昱深忽然睁开眼。
毫无神采的眼眸深处浮起一片光,慢慢升腾,变作一泓月下江海,却在他自榻上坐起的瞬间蓦地回落,如吞天沃日的潮水一刹那沉入万丈渊窟,比以往更加深邃。
“柳昀。”朱昱深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