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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枝巨晃摇落一阵湘妃色的花雨,柔软的瓣借着风散落在苏晋的身侧眼前。

朱南羡见官差已被他远远甩下,却并不减缓速度,纵马穿过这场花雨,出了窄巷,来到水岸前,高喊一声:“船家!”

随即抱着苏晋下了马,在岸旁一跃,跳上一只窄身蓬船,扔了锭银子给艄公:“往热闹的地方划。”

这里是阜南水上游,再走一两里,就到城中赶花朝,放河灯的地方了。

而今锦州府内是有钦差的,今夜的事,无论是张府尹强抢民女,还是姚县令借着新政要分桑田的利,都是他们不占理,是以一旦到了城中繁华处,他们就不敢闹出动静了,想捉住他们,只能从长计议。

朱南羡站在船头,先将今晚种种因果想得分明,确定暂无危险了,才掀帘进船篷。

船篷内的矮几旁点着一盏烛灯。

苏晋就在这烛灯旁坐着,她仍有些怔怔的,听他掀帘进来,立刻抬眼来看他。

她与朱南羡不一样,三年了,朱南羡好歹知道她活着,只是误以为她在宁州,可她却以为他已不在了,只身伶仃亦如走过一条黄泉路。

就连此刻重见光明心也无法落到实处。

真怕是一场梦。

朱南羡轻声唤:“阿雨。”

苏晋的眼泪一下又落下来,慢慢淌满一张脸,可一直到朱南羡将她揽入怀里,熟悉的,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定得让她知道这场梦惊不散,才敢啜泣出声。

她其实很少流眼泪,但眼下却怎么都忍不住。

就好像九岁那年躲在牛车里离开故居,独自在路边的树下哭了一日夜,一抬头,却看见阿翁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说:“阿雨,阿翁还在,日后我们爷孙仍在一起。”

阿翁自始至终都没有来。

还好,这世上到底还有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她。

无论生,无论死。

船已划到闹市,两岸喧嚣声渐起,觉察出怀里的人已平息些了,朱南羡这才轻声开口道:“其实我……”

话还没说出来,苏晋轻轻摇了摇头。

她抬眼来看他:“这两日不说这个,好吗?”她一顿,又补充,“只这两日。”

其实他为何能活下来,苏晋大约能猜到,毕竟随宫里只有两个人有这个本事保住他。

可她还不想听,刚重逢,一旦与过往牵扯太多,恐一切又成镜花水月。

苏时雨坚韧清明了一辈子,这一刻真是难得的任性与软弱。

朱南羡看着她,熟悉的眼,熟悉的眸,盈盈闪动的睫如蝶振翅,清透的目光里映着他与火光。

心中涌上千般万般滋味,像是有谁将他沉淀了数年的思念从心底,从骨血一丝一缕地抽出来,再一笔一笔重新铭刻。

太多太深太沉,一辈子刻不完。

船外喧嚣更甚,已到最热闹的地方了。

艄公在外头问:“二位公子,要泊岸吗?”

朱南羡仍看着苏晋,那目光像要在他心里焚起一簇火。也不知怎么,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没头没尾地问:“他们今夜能平安吗?”

苏晋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熙一行人等。

不等她答,朱南羡又问:“只今夜,今夜,你是怎么安排的?”

目色灼灼,握着她的手掌越来越烫。

苏晋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垂眸轻声答:“人抢下来送去留杨街云来客栈,钦差就住隔街,云笙照林都在,张正采姚有材绝不敢惊动钦差,明日上值前,阿香姑娘与江老爷一行人不会有危险。”

朱南羡听她这么说,点头道:“好。”然后高声道:“船家,泊岸!”

两岸繁花迷眼,河里荡着灯,浮华未散,像星辰跌入水中还熄不灭浑身火,有姑娘唱对歌的小调儿,就有郎君来接,引来一阵阵起哄声。

这样的繁华都是这俗世间的繁华,是真切的,是凡尘的,是有心人的,偏偏不是他与她的。

朱南羡牵着苏晋的手,逆着人群往街尾走,入得一家不俗不雅的客栈,放一锭银子在柜台上:“要一间上房,一壶最好的酒。”

掌柜的出去看花灯了,客栈里只余一个小二,拾了酒,招呼着他二人上了二楼天字号,忙不迭也去外头瞧热闹。

房内没点烛,朱南羡将屋门掩上,于黑暗中哑声唤一句:“阿雨。”

听她轻轻“嗯”了一声应自己,拦腰一个横抱,将她放在榻上,俯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