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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南羡推开门, 循着声音的方向大步而去, 及至膳房, 只见盆口大的瓷碗碎裂在地, 里头汤汁尽洒,梳香伏在地上,衣衫湿一半,露在外的脖颈与手背通红一片,已开始起泡。

云熙就蹲在梳香身边, 怒目望向芹儿。

朱南羡一看这场景,略去因果不问,上前唤:“梳香。”听她几不可闻地应自己一声,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掺去了就近一间房,又吩咐云熙:“打盆凉水来。”

这时,苏晋与客栈内的人听到动静也赶来了。

苏晋见此情形, 立刻吩咐一名江家护院:“去请大夫。”看云熙小心翼翼地将梳香烫伤的手浸入凉水中,四下一望, 目光落在微微发抖的丫鬟芹儿身上, 冷声道:“不给个解释吗?”

这事说来也算半个意外。

芹儿自以为猜到梳香与朱南羡的关系, 跟去膳房质问,梳香一个弱女子, 这些年带着麟儿流落在外, 不是没遭过人侮蔑质疑, 若芹儿问的是旁人倒罢了, 这回偏生将脏水泼到了朱南羡身上,梳香情急之下,慌忙为他分辨。

芹儿却笃定她与南亭有苟且,不欲与她多言,一面端汤离开膳房,一面声称要将梳香的丑事说与众人听。

这时,恰好云熙来膳房寻梳香,听到芹儿的话,拽住她的手腕勒令她向梳香与朱南羡赔不是,拉扯之下,滚烫的汤汁泼洒而出,梳香唯恐云熙受伤,扑上前来以身相护,一盆汤汁一股脑儿全淋在了她身上,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听芹儿说完,江玥儿心知是自己的丫鬟闯了祸,怯生生唤了声:“南公子。”

谁知朱南羡不理,只吩咐覃照林去外头请医婆回来为梳香看颈上的伤。

芹儿本还有些愧疚,见朱南羡对梳香百般照顾,却对江玥儿冷言冷语,更是忿忿不平,竟不管不顾地道:“她一副狐媚子样,汤洒了是天意,引诱完晁先生又引诱南护院,就该让她吃些苦头!”

云熙顷刻道:“你血口喷人!”

芹儿却道:“难道不是吗?晁先生的学堂只收十人,你们姨侄二人一来镇上,他便破格允你入学,这是为何?如今又勾搭上南——”

她话未说完,伏身歇在榻上的梳香忽然撑着坐起,双目怒视芹儿:“你诬蔑我可以,但你不能、但你不能诬蔑晁先生与南公子。”

她是婢子之身,累及陛下相护已是罪过,而今还连累他名声受侮,只恨不能以死赎罪。

幸而这时,去请大夫的江家护院与覃照林回来了,朱南羡被闹到头疼,寒声道:“都滚出去。”将屋子为医婆与大夫腾出,带着云熙,冷着一张脸从江家父女面前路过,来到苏晋跟前,犹疑了一下,说:“我……”

苏晋点头:“我知道,今晚之行,照林保护我便可。”

梳香虽只是一任宫婢,但她照顾朱麟多年,于朱南羡而言,不啻于天大的恩情,如今她与云熙出了这样的事,他如何走得开?宝定胡同的钦差接待寺,只能由苏晋自己去了。

苏晋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江家父女,又道:“你留下也好,我对江家始终有些不放心。”

事不宜迟,她唯恐耽搁下去,寻翟迪便难了,于是唤来覃照林,二人一同离开客栈。

方出客栈的门,只听身后有人唤:“时雨。”竟是晁清追来。

得到近前,与覃照林一点头:“有劳覃壮士,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时雨说。”

夜暮中,他眉间似锁着深雾,等覃照林走远,才轻声问:“时雨,这名姓南的公子,与你不单单只是旧识吧?”

苏晋有些诧异,原以为晁清追来是有急事叮嘱,没成想竟是问这个。

她一时无措,不知该怎么答他,再一想,此生相交者众,至交却无几,除却青樾,能知无不言的只有云笙,于是低声道:“未曾好好办过成亲礼,也不知算不算作夫妻,但终生早已定了。”

晁清愣了愣,未想她竟肯坦白相告。

知道实情,原本悬着的心却没能落到实地,反倒浮晃得厉害,想起她那句“未曾好好办过成亲礼”,觉得心疼,既定终生,为何连一场成亲礼都不肯予她?

话到嘴边,又觉自己不该问,思来思去,只捻着紧要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苏晋道:“云笙,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他的身份,实不便与人相告。”又浅浅一笑,“但你放心,他从不曾慢待我。”

言尽于此,只要她觉得好,他还有何好问的,她提及那人连眉梢眼底都藏着笑,这就够了,之后再说什么都是不必。

晁清看着苏晋上了马车,向巷末驶去,遥遥拖曳出一杳月色,像有的事早已收尾,却在多年后添一笔余韵。

既是余韵,便没有得失可以计较,于是摇摇头,转身折返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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