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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军区医院便传出了杨正峰的死讯,原因是枪伤导致的多器官急剧衰竭。经多次抢救后,生命体征依然无法恢复,故宣布死亡。

消息一出,激起千层浪。

厉腾来了,雷警官来了,何虎和其它几个猎鹰大队突击队成员也来了。铁骨铮铮的青年们无法克制内心的悲痛,捂着脸,在医院走廊上痛哭出声。

人们无法接受一个英雄的离去,正如无法接受一个悲剧的诞生。

医院里混乱一片。

遗体盖着白布,没多久便被推入了太平间,等待入殓。

雷蕾面色沉重,她身旁是一个提电脑包的年轻女警察。不知是干什么的。

厉腾背靠墙壁站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的烟和一个军用打火机,眸微垂,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

队员们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楼梯拐角处苍白的墙,和比墙更苍白的灯光。

没有人能猜到他此时的所思所想。只是多年并肩杀敌的默契告诉他们,他在等待。

至于等待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时间分秒流逝。耳边声响嘈杂错乱,厉腾却像听不到。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继续等。

不知过了多久,厉腾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电话不断,但这次,他却像感知到什么,眯起眼,顿都没顿便接起来。

对面是风声,夹杂风吹动树叶的沙沙杂音,和河流的流水声。

“……”厉腾看了身旁的雷蕾一眼,眸光阴沉。

电光火石间,雷蕾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朝身旁的女警比了一个手势。女警会意,立刻打开电脑进行来电定位,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下一秒,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说的高绵语:“听说杨队长出了点意外,节哀顺变。”

厉腾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调子透着狠:“这么久没联系,打算什么时候见面叙叙旧,达恩少爷?”

电话那端的达恩语带玩儿味,“你是想跟我叙旧,还是想拿回那个电池的资料,还是……”顿了下,轻笑:“想替杨正峰报仇,Lee?”

“不管我为什么找你,咱们之间都得做个了结。不是么。”厉腾语气很淡, “毕竟,坤沙是怎么死的,你很清楚。”

达恩闻言一嗤,“你不用故意刺激我。游戏第一轮已经结束。我给你打这通电话,原本就是要告诉你我在哪儿,不然第二轮,谁陪我玩。”

厉腾笑,“那我该对你说句谢谢。”

“这么长时间,经纬度确定了么?”

话音刚落,技术员那头定位成功。她心一松,朝雷蕾点了点头。

雷蕾朝厉腾比了个手势。

厉腾:“差不多了。”

达恩调子轻蔑,“好。我等着你,也等着你的 ‘猎鹰’。”说完,毫无征兆切断了连线。

一旁的瓦莎感到很困惑,道:“你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摆明了是设好埋伏等他们。他们知道有问题,不会来的。”

“想要抓我,这就是他们唯一能选的路。”达恩很确定,“他们一定会来。”

瓦莎摇头,“中国人很聪明。你不了解他们。”

“你在中国那么久,听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了解中国人的是你,瓦莎。”达恩嘴角挑起一个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嗓音极轻,“你永远无法想象,中国的军人为了他们所谓的使命和责任,能笨到什么地步。”

云城军区医院。

厉腾沉着脸,拿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片刻后,通了,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你好,空军总司令部秘书股。”

“空降旅猎鹰特种大队队长厉腾,请帮我接张司令。”

“稍等。”数秒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厉腾同志,交代给你和杨正峰的事情进展如何?”

“已确定目标所在地。请首长指示。”

“立即行动。”

他脸色很静,背脊笔直宛如一棵顶天立地的松,沉声:“是!”

*

厉腾回部队的当天,阮念初起了个大早,送他和石头几人一道去机场。

一路上,她都很平静,除了叮嘱厉腾要注意天气变化,增减衣物,不要感冒等家常外,并没有多的话。

厉腾则一一应下。

其实,阮念初的反应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外。队员们都是三十上下的人,大多已经结婚。他们想起自己刚恋爱那会儿,女朋友每次听见自己要出任务,就慌得不行。

坚强点儿的,能咬牙忍住泪,脆弱点儿的,送行路上能哭出来。

像厉哥媳妇儿这么镇定的,少之又少。

直到此刻,大家才终于发现,这个看起来简单娇弱的大城市姑娘,和他们原本以为的,不一样。

至于到底是哪儿不一样,队员们说不上来。

但他们知道,他们不懂的地方,他们的队长都懂。或许,嫂子什么话都不说,是因为,她要说的话,队长每一句都知道。

这次行动之前,阮念初对厉腾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等你”。

他的回应,是张开双臂用力把她抱进怀中。像要融入彼此的生命。

他走前,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

是这样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离去的路上,阮念初忽然有点记不清他拥抱她时,是否在她耳边说过什么。她反复回忆,却始终没有真切地记起。

阮念初没有回家。她坐出租车从机场离开,快到军区宿舍时,又临时改变了目的地,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云城市精神疾病研究中心。

好一阵儿后,阮念初在病房里见到了小星的妈妈何丽华。

为什么会来找何丽华,具体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就是来了。而更令阮念初诧异的是,这个平素脑子不太清醒的女人,今天,奇迹般清醒异常。

何丽华看着坐在床边,为自己削苹果的年轻姑娘,面色平静,忽然问:“厉腾怎么没来?”

阮念初垂眸笑了下,说话时,侧颜温婉柔和:“他出任务去了。”

何丽华语气淡了些,“又是和那个电池有关吧。”

“……”这已是阮念初第二次从何丽华口中听见电池。她有点疑惑,“你总是说电池,那是什么?”

何丽华道:“是齐博士研制出的一种新能源产品,主要针对军事研发。那个电池还只是半成品,主要技术资料,被一伙境外份子抢走了。”她垂眸,神色微黯,“护送那些东西的人,也都遇害了。齐博士,老高……还有我的丈夫。他们都死了。”

闻言,阮念初的神色蓦然惊变,诧异道:“嫂子,你知道夏哥已经……?你的病好了?”

何丽华侧过头看她,像是困惑,“我病了么?”

阮念初试探道:“你不记得你生病了么?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何丽华打量了一下这间病房,摇头,“不知道。”

“你记得夏星星么?”

“不记得。”

一听这话,阮念初明白过来。何丽华的精神状况依然很不稳定,突然想起过去的事,只是暂时的清醒。

她只好沉默。

片刻,倒是何丽华继续说:“厉腾去出任务,你担心么?”

“担心啊,担心得要死。”阮念初笑,把苹果切成几瓣装进盘子里,语气忽然低几分,“但是有什么用。担心害怕,他就能不去么。”

何丽华:“去没什么,只要能回来。”

闻言,阮念初眸光跳了跳,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嫂子,你怪过夏哥么?”

“没有。”

“为什么?”

何丽华说:“因为他是一个军人。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无论结果,谁都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