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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安主任说,秦盛能活这么久可能是因为阿娘。

但是,按以往的经验,赶来急诊看望病人的家属,什么人都有,每天都在抢救大厅外面上演真实的人生百态。

……

郑院长和金老赶到门卫,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递拜贴的是位婢女。

金老架着眼镜把拜贴看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把内容告诉郑院长。

郑院长听完更加无奈,思索三秒,还是点头,毕竟现在缺病人,怎么办呢?

金老收到郑院长使的眼色,开口:“请进!”

一队婢女开道,戴着帷帽的侍郎夫人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进来,身后又跟了不少婢女。这些婢女们都背了大小不等的包袱。

最后,又进来一群家仆,肩挑手扛地带了许多箱笼。

郑院长一眼看过去,好家伙,婢女男仆共有六十八人,每个人都精神抖擞,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上山不累的?

除此以外,更让他们惊讶的就是形形色色的病人,缺胳膊少腿的、眼珠发白的、脸庞鲜红的……共三十六名。

金老叹着气解释:“飞来医馆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戴帷帽的侍郎夫人声音有些哑:“不劳大医仙费心,他们送病人上山后会在医馆外的森林里安置,奴只带两名婢女。”

“听魏家说,飞来医馆的诊费是米面粮油,肉类也可。暂时备了国都城特有的吃食当见面礼,还望大医仙告知明确的诊费,不日即可差人送上山。”

郑院长和金老互看一眼,这位母亲思虑周全,也不知道看见秦盛又会是什么样子?

“请随我来。”金老的电动轮椅原地调头,向急诊大厅去。

郑院长摁下对讲机:“各科室注意,门诊重开,共三十六名病人,情形各不相同。”

于是,关闭了两小时的门诊又重新开启,经过上午的沟通体验后,前台和导诊服务勇敢向前,不怕困难,将临床症状再明显不过的病人们分送到各科诊室。

……

郑院长和金老,把侍郎夫人领进急诊大厅,不出意外的话,又会听到各种惊讶声。

万万没想到,侍郎夫人摘了帷帽,由婢女搀扶着一路走进抢救大厅,即使看到自动门,都没半点惊讶的神色。

这让习惯了惊讶的郑院长和金老有点不适应,之前嫌吵,现在……怎么没声呢?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反而被震撼到了,这就是古典美人吗?难怪秦侍郎长是肥头大耳,秦盛却是眉目俊秀的少年郎。

侍郎夫人美却不柔弱,眉宇间反而显出英气。

走进大厅的瞬间,侍郎夫人挣脱婢女的搀扶,径直走向抢1床。

几乎同时,秦盛仿佛感觉到了,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声音也比之前清晰:“阿娘?”

侍郎夫人一把握住秦盛的手又立刻松开:“别怕,阿娘来了。”

秦盛脸上的表情鲜活起来,像忽然获得了额外的生命力,一双相似的黑眼睛有了光彩:“阿娘,我梦到你了,你一直叫我,一直拉着我,把我从黑漆漆的地方拖回来……”

“阿娘,您这样赶来会不会累到?”

“你阿娘我可是将门之后,这么点路就累到,会被阿翁打板子的!”侍郎夫人妆发俱全,黑亮青丝一分不乱,满脸都是重见儿子的喜悦。

秦盛的笑容一僵,随后又说:“阿娘,来这里以后,我舒服多了,医仙们都很好,待我好,待旁人也好……”

安主任离得近,看到了侍郎夫人两鬓隐约的白发,以及不那么黑亮的双眼,转身看向金老:“我有许多问题要问。”

金老很爽快地移动过来:“你说。”

安主任开门见山:“秦侍郎夫人,你的眼睛该查一下。”

金老实时翻译。

秦夫人却微微一笑:“大医仙,你们又不是大郢人,不必尊称夫人,奴姓崔,在家行五,长辈都叫我崔五娘,已故骠骑大将军崔林之后,擅使双剑。”

“我的眼睛也瞧了不少医工,只要盛儿好好的,我无所谓。”

抢救大厅的医护有些怔住,这位崔五娘是大将军的女儿,还能使双剑?这不就是真实的女将吗?哇,巾帼英雄!

安主任没有反对,继续问:“崔五娘,这些药方都是谁抄的?十九郎的药都是谁熬的?”

崔五娘听了金老的翻译,回答:“都是我抄的,药也是我亲手熬的。”

安主任指着抢2床上分类放好的药方:“崔五娘,医者父母心,这些药方我都看过了,如果你真的按方煎药,每日按时服下,十九郎应该去逝大半年了。”

崔五娘一掌拍在抢救床的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

安主任又注意到,她的手不是纤纤玉指,而是手指略粗长带伤疤带茧的双手,这确实是做体力活的双手。

崔五娘闭上眼睛,嘴巴开合几下,又用力咬紧,像在按捺愤怒,最后睁开眼睛,又是恬静的神情带着坚定:“盛儿打小聪慧,启蒙早,身体好,又是嫡长孙,秦国公对他寄予厚望。”

“他从小吃着旁人吃不得的苦,练许多孩子练不完的字,学不完的礼仪规距……总算一切努力都有回报,模样也长得好……如果没有发羊癫疯,他今年本该成亲了。”

“他是在宫宴时发癫的,整个国都城都知道,秦国公和秦侍郎带着他四处寻医,挨数不清的针,烫不知道多少艾灸,喝不完的汤药……”

“他们只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却不知道盛儿夜晚多痛苦,他能忍能挨能扛,他只有在睡着时说梦话才会喊疼……”

“前两年我也觉得良药苦口利于病,逼着盛儿看病、喝药……”

“后两年我放弃了,就算盛儿这辈子都不好又怎么样?秦家又不是养不起他?大不了我和离,带着盛儿离开国都城。”

“我劝过,他们不听;我和他们吵过闹过,他们却嘲笑我武将之后,不通医理。可我是阿娘,儿子再忍我也看得出来,他常常疼得整晚睡不着,什么样的药会让人越吃越严重?!”

安主任听完长长的翻译,沉默了:“崔五娘,你做了什么?”

崔五娘笑得凄凉:“因为我闹得太厉害,他们都防着我,怕我带着盛儿离开,这些事情就不细说了,都过去了。”

“被困在秦家的乌头门里,我实在没法子,把朱砂的量减了,把药性霸道的也减了……天天喝药一日不停,是药三分毒,除非是铁打的才能扛得住!”

“做得好!”金老翻译完,带头给崔五娘鼓掌,与此同时抢救大厅一片掌声。

秦盛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淌进枕头,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枕巾很快洇了大片。

崔五娘的手指将袖口捏得很紧,越来越紧:“大医仙,请实话告诉我,盛儿得的是什么病?能不能医治?”

安主任把病因病理都说了一遍,然后安慰崔五娘:“十九郎原本的身子底子好,加上还年轻,虽然身体伤得狠了,但总算不出血了,先保住性命再说以后。”

崔五娘强忍着心疼,转头给了秦盛一个温暖又满含歉意的笑容:“如果阿娘之前没撞伤腿,肯定可以带你离开国都城……”

秦盛的泪水更凶了。

崔五娘的双手小心地摸索,终于握住了秦盛的手:“这么多年的苦不能白吃!撑下去,撑到完全好了以后,阿娘带你游山玩水。”

秦盛笑得开心。

大家看着却一阵心酸。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这才放下心来,终于,来的是位队友,而不是猪队友。

偏偏就在这时,另一边的秦观醒了,张嘴就来:“五娘,是不是你?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你说,妇人家家的不要随便出门!”

得,猪队友还是那个猪队友!

崔五娘完全不搭理,仔细嗅了嗅:“大医仙,盛儿是不是流了不少血?”

安主任听了金老的翻译:“是。”

“怎么回事?”崔五娘直觉这里不简单,“盛儿懂事,不跑不跳,安静得像纸人,不会磕碰到,盛儿睡觉很乖,也不可能半夜摔下床。”

安主任忍不住叹气,把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顺便告诉崔五娘,秦侍郎有高血压和甲亢,不按时服药也会非常危险。

秦观的声音陡然升高:“五娘,和你说话呢!”说完就要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牢牢捆在床上,动弹不得。

“放肆,何人敢绑本官!”

崔五娘大步向秦观走去,眼神冰冷。

原本看护秦观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阻止他使劲挣扎,见崔五娘这样走来,忽然觉得秦观有些危险。

谁也想不到,崔五娘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秦观的大胖脸像熊手包。

秦观的心电监护仪又在疯狂报警。

医护人员们觉得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床位医生眼急手快加了医嘱,配合默契的护士立刻执行,加了一针镇定剂。

秦观更加愤怒,众目睽睽之下,“你这个悍妇!你等着!”

崔五娘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扔到秦观脸上:“赶紧把和离书签了,这次你还不签,你就别姓秦。”

秦观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越来越红,嗓音越来越高:“家门不幸啊,娶了河东狮……你这个悍妇!”

崔五娘头也不回地走到抢1床,任秦观无能狂怒。

镇定剂起效,秦观愤怒地陷入昏睡中……闹腾的心电监护仪又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