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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唯微怔,有点艰难地消化着耳朵听见的短短数字。

夜风温柔吹拂,周围昏暗静谧,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一低眸,一仰头,在路灯下对望。空气里似乎逐渐弥漫开一丝悸动,和教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漆黑乌亮的瞳有轻微瞪大,唇微张,一时没吱声。

沈寂也不语,眼垂着,视线自上而下瞧着这姑娘。

认真论,她的五官其实算不上妖艳明亮,但温婉灵动,看着没什么攻击性,是副极易相处的好心肠面相。细细的眉,杏仁似的眼型,笑起来整副眉眼都会弯成两道漂亮的小月牙,再添两枚唇畔的梨涡,顾盼生姿。

这会儿姑娘应该是刚洗完澡,素面朝天,身上套着随手扒拉来的衬衣牛仔裤。那身衬衣于她而言有些偏大,她骨架子小,衬衣空唠唠的,头发没完全吹干,发梢尖尖还沾着几许湿气,耷在她肩头,被夜风一吹,看着愈发娇软柔弱,像个脆生生的瓷娃娃,经不起磕碰,只能被人放在手掌心里捧着护着。

沈寂盯着她,眸色微沉,忽然问:“冷不冷?”

温舒唯闻声回过神来,冲他摇摇头。现在还是夏天,晚上温度再低也将近三十度,怎么可能冷。

他这回没出声,脸色挺淡,径自上前两步,伸出手,右手手背贴了下姑娘垂在身侧的细白手背。动作极其的自然,像是纯粹无意的一个举动。

温舒唯一愣。

那触碰极短暂,只发生在零点几秒间,沈寂试过体温,确定她是真的不冷后便把手收了回去。

温舒唯心尖却倏的一颤,心跳不自觉加快几拍,连带着耳根子都传来隐隐约约的灼烧感。

沈寂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视线中,自己刚收回手,那姑娘下意识地把那只被他挨过的白生生小手往后藏了藏,像是急于掩藏某种秘密的小动物,脸红红的,心慌意乱,带着怕被人发现的可爱窘态。

沈寂直直盯着她,眼底一丝很浅的笑意一闪即逝,片刻,淡声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才路过,瞧见你家小区旁边有个烧烤摊。生意不错。”

温舒唯反应了会儿,想起来,回他:“你说那个开在路边的小店?哦,那是我们小区的邻居开的,干净卫生,味道也挺好的。”

“你饿不饿?”

“还好。怎么?”

“我似乎记得,有人还欠我一顿饭。”沈寂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温舒唯眸光跳了瞬,有些困惑地抬起眼来,看他。

“我饿了。”夜幕下,一身军装的英俊男人弯下腰,略贴近她,嘴角挑起个弧度,好看的薄唇弯着,浅棕色的眸子笔直盯着她的眼,“想吃烧烤。”

温舒唯眼神里浮现出几分迷茫,没过脑,直接瞪着他脱口而出就来了句:“可你不是才吃过饭吗?”

沈寂回了一句:“我消化能力好。”

温舒唯:“……”

沈寂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冷静,“而且,我不想这么早让你回去。”

噗通,噗通,温舒唯心口一紧,只觉心脏在胸腔里扑扑狂跳,连带着全身血液都往两边脸颊狂涌。她脑子有点儿迷糊,支吾着还磕巴了下:“……为什么?”

沈寂说:“不为什么。”

“……”

片刻,他往小区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一侧眉峰挑起来,说话的强调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四平八稳,看着她,“怎么样,小温同志。请么?”

沈寂是个非常冷静且理智的人。

在蛟龙服役的这些年,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战场上,他的每个决定和行为都关系到整个队伍的生死存亡。他能轻而易举克制住所有人性本能和欲念,确保自己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经过最缜密的算计,万无一失。

沈寂曾以为,他早已不知“冲动”为何物。

但是这个叫温舒唯的姑娘,一出现,就颠覆了所有。

亚丁湾海域,“奇安”号上,沈寂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他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和“克制”的弦就崩了。

就像今晚。

费尽心机就为过来看这姑娘一眼,当然得看个够。

*

部队有明确规定,军人着军装外出必须严格注意自己的形象,因此,为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大院里大部分干部都有下班就换成便装的习惯。有的把便装放在单位宿舍,有的直接放在车里。

这会儿是晚上的八点多,姥姥家的小区里没什么人,但外边的马路牙子上人却不少,遛狗的小姑娘,散步的大爷,拿着扇子准备去跳广场舞的大妈,人来人往。

因此,温舒唯跟在沈寂身旁,刚走到小区大门口,她便明显察觉到周围投射过来许多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尊敬,或崇拜。

温舒唯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家在看谁。

就这样沐浴着道道目光走出几十米,她发窘,不好意思极了,脑袋无意识地越埋越低,越埋越低。

就在这时,边儿上响起一句话,淡淡的,“低着头干什么。”

“……”温舒唯一愣,转过头去。

沈寂个子本就高,宽肩窄腰骨架大,把一身海军军服撑得饱满而笔挺。他安静地走在她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冷峻,眉目如画,都不用说话也不用做什么动作,周身便自带一股子威严沉肃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温舒唯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

这颜值,这身材,再配这一身正气凛然的军装,真是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她被眼前的军装美男图闪了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寂便侧过头来看向她,嗓音沉沉的:“我给你丢人了?”

“……”

大佬清奇的逻辑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温舒唯静默了整整三秒,才干咳两声,干笑着小声回答:“不是。是因为大家都在看你,顺带也就看见了我……我有点不好意思。”

沈寂问:“为什么不好意思。”

“……”温舒唯一听这句话,呆了,“这么多人都看着,难道不应该不自在吗?”

沈寂答道:“不该。”

温舒唯:“?”

沈寂语气很安静:“走在我身边,我不希望你低头。”

温舒唯一双大眼睛狐疑地眨了眨,“为什么?”

此时,沈寂浅棕色的瞳孔映入夜色,竟黑得逼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的,喊了声她的名字,“温舒唯。”

那语调沉沉的,带着些许被这盛夏夜色朦胧过的低柔,意味不明,复杂百转。

温舒唯闻言侧过头,仰起脖子,看向身旁身着军装笔挺如画的高大男人,“怎么?”

沈寂沉声:“你该重新了解我。”

“……”

温舒唯沉默了好半晌,才扶了扶额头,沉声义正言辞道:“你误会了。沈队,我没有觉得走在你身边丢人,相反,我觉得能跟你走在一起是件特别骄傲特别自豪的事。”

沈寂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是么。”

“千真万确,肺腑之言。”姑娘态度诚恳,就差竖起三根小指头指天发誓,接着非常自然地跟了句,“我低着头走,是因为你长得太帅太好看了。”

沈寂:“……”

“你长得这么帅,还穿军装,实在太吸引人眼球。”温舒唯眼睛晶亮,很真诚地建议,“所以在去撸串之前,要不我先陪你回车上换身衣服?咱帅归帅,还是帅得低调点,你看如何?”

“……”

沈寂站定,转过身来,看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不明。

温舒唯见他停下,自己也跟着站定,看向他。

片刻,

他嘴角忽然弯了下,抬手,轻轻捏了下她光滑粉嘟的脸蛋儿,调子低柔又宠溺,“好,我们小温同志说了算。”

*

随后,温舒唯陪沈寂回到车上换了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然后便去了烧烤店吃夜宵。

撸串时,温舒唯看着忙忙碌碌的老板和老板娘,一时兴起,换上副老太太说评书的语气,跟沈寂聊起了这对小夫妻的故事。

烧烤店的老板是温舒唯小区里的邻居,一对新婚小夫妻,年纪都才二十六岁。两人是从从高中开始恋爱的,一路克服了高考毕业、大学异地、以及父母反对等种种磨难,于去年年底修成正果,领证后,双双来到云城打拼开店。

沈寂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听她讲故事,不搭话,也不动筷,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末了,温舒唯从竹签上咬下一口牛肉嚼啊嚼,咽下后,老气横秋地感叹,“这个年代,像这么从一而终男孩儿女孩儿简直都快绝种了。”

说完眼风一扫看向对面,这才注意到沈寂从始至终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不由狐疑,问道:“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沈寂从肉串堆里拿起一串五花肉,放到她盘子里,语气懒散随意,“不多。”

但是有。

温舒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回的是她上一句“从一而终的人快要绝种”,默了默,紧接着叹出一口气,“唉,凤毛麟角,现在都流行‘快餐恋爱’……”说着一顿,忽然心生好奇,“对了,沈队,你怎么还没有谈对象呢?”

沈寂盯着她,答:“找不到。”

温舒唯诧异,“怎么会?”

像这种优秀到万里也挑不出一的男人,工作好,家世估计也不差,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她继续猜测,“是不是平时工作忙,没时间谈?”

这么一想,也是。部队里的人际关系网简单到极点,一群糙老爷们儿八万年也见不着一个姑娘,想脱单估计也不容易。

沈寂很随意地“嗯”了声。

“那你的父母,亲戚朋友什么的,没给你介绍对象吗?”温舒唯道,“有没有相过亲什么的?”

沈寂垂眸喝茶,“没有。”

沈寂翻年就满三十,这些年,军校的同学和单位上的战友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几乎就只剩他一个还孤家寡人。院子里有几个热心肠的兄弟喜欢闲操心,早些年隔三差五就给他发几张小姑娘的照片,张罗着要给他介绍。

其中银行工作的有之,高中老师有之,甚至有几个舞蹈演员,长腿细腰,身材模样都不赖。

沈寂见都懒得见。

温舒唯听了更加惊异,不可思议道:“你父母居然不催你?也挺难得的。”说着自怜自艾地叹了口气,低头吃五花肉,半带玩笑地自我打趣,“连我都被拉着相过两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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