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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意摊开手,借着手机的光线展示出自己的贫穷,“你看,我们差别多大。”

这双手布满薄茧,粗糙不已,偶有伤痕,肤色偏深……

她的目光落在陈声那白皙纤长的手指上,他曾用那双手背过她、拉过她,握住方向盘送她回家,从车窗里伸出来漫不经心挥舞两下,在开水房里替她系上围巾,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咬上一口……

过往铺天盖地袭来,她想哭,想笑。

年少时同龄人早熟,藏着掖着的喜欢,她从来不知是何物。晚熟如她,一心读书,盼着从大山里走出去。可走出去后,她终于尝到这姗姗来迟的感情。

可没人告诉过她,这感情并非全是欢喜,在她的贫穷与卑微之后,还藏着苦涩,藏着自卑,藏着患得患失,藏着怯懦退缩。

陈声攥紧了手,心脏一阵紧缩。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路知意。”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知道小伟对你动了心思,心里又急又气。我只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只要他不再纠缠你。我是一时情急——”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理不清个头绪,想把它们一股脑说给她听,可二十年来疏于交流感情,很多话卡在喉咙里,反倒失去了侃侃而谈的能力。

他想去握住那只饱经风霜的手,却见她轻飘飘收了回去。

路知意静默地与他对视片刻,摇头说:“你不是一时情急,那些事实都在你心里,你没有因此看不起我,但你都承认了它们。”

“我黑,平庸,不好看。家里穷,养猪放牛,还有这样一双手。我和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没有好看的衣服,没有漂亮的妆容。我一心扑在学习上,可不管怎么勤奋努力,都不及你的天分和聪明。”

“陈声,很多话说出来时不经大脑,反而更真实。”

她扬起嘴角,轻声问他:“你要知道,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一旦拥有了什么,是死也不会松手的。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接受我的一切?我的好,我的坏。我的贫穷,我的一无所有。”

陈声想说点什么,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知道她原谅不了他,因为就连他也原谅不了他自己。无意中的伤人,最为致命。偏偏他一击即中,还击中了要害。

那些念头翻来覆去很多遍,他只说出一句:“路知意,我没有看不起你。”

路知意点头,“我知道。”

她站起身来,“差不多了,回去吧,再待在这该冻出病了。”

她弯腰去拉陈声,想扶他回去,可陈声不愿就此罢休,用力把她朝身边一拽,她便猝不及防跌倒在他身上。

他还有话没说完。

与此同时,凌书成在片刻前发现帐篷里意外消失的两人,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开着手机上的电筒,一路寻来,蓦然看见叠在一起的两人。

起初没看清,他下意识把灯光朝那一团黑影照了过去。

下一秒,对上路知意和陈声的目光。

凌书成手一抖,险些没把手机扔了,好不容易拿稳了,捂着眼睛怪叫一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然后转身就往帐篷跑。

跑到一半,他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大冷天的,野战虽刺激,千万别冻病了!”

转回去,没过两秒又扭头,再添一句:“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别闹出人命了啊!”

“……”

交心的时刻异常短暂,稍纵即逝。

没多久,帐篷里的人都穿好衣服出来了,听路知意讲述了陈声险些跌下山崖的过程,个个都瞠目结舌。

凌书成笑嘻嘻地冲路知意说:“美女救英雄,干脆你让陈声以身相许得了!”

有人立马跳了出来:“我武成宇第一个反对这门亲事!”

李睿:“你凭什么反对?”

于涵:“凭你这壮硕的身躯,发达的四肢?”

张成栋:“和你这简单的头脑,死绝的浪漫细胞?”

武成宇:“???”

换做平常,陈声一定会加入嘲讽大军,给予致命一击。可今天,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和众人一起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仰头看着那一片壮丽的星河,慢慢回想起李睿在大巴车上说过的那一席话。

李睿说,武成宇从上学期开始就喜欢路知意了,在她还没有展示出过人的成绩时,在她皮肤最黑高原红最艳丽时,在无人发觉她的美时。

有那么一刻,陈声忽然记起自己那日对陈郡伟说的气话,说来奇怪,因为话不过脑,他转头就忘,这些日子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这一刻,他悉数回忆起。

他看着那璀璨星河,苦笑片刻。事实上他还不如武成宇。

傲慢如他,根本配不上路知意。

可那又怎么样?

拖着一条肿的老高的腿,他和众人看了大半宿星星,他人看的是天上星,而他看的却是眼前人。

看着看着,陈声心不在焉地想,是他错了,道个歉如果不能让她消气,那就另想办法找补。

横竖今天为了排泄,差点滚落山崖,老脸都丢尽了。

也不差这点了。

最后裹着被子挤进帐篷,躺在她身后时,他破天荒没去画圈圈,也没去拉扯她的头发,规规矩矩睡在那。

路知意觉得后脑勺一直有道火辣辣的视线,大有要把她点着的趋势,最后迫不得已回头低声呵斥:“不睡觉,瞪着我干什么?”

陈声:“静思己过,忏悔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