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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过去不曾有过的小姑娘姿态。

过去是她棱角太分明,凡事一板一眼,总以自尊为中心。那时候总觉得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所以天塌下来,都要用面子去撑着。

而今才明白,在他面前,面子和自尊都是放狗屁。

陈声一路把她带到基地外面,沿着沙滩走了一小段路,又穿街走巷去吃早餐。

基地人多,此刻却只适合独处。

滨城的早晨阳光热烈,温度怡人。沙滩被日照晒成了金黄色,而海面仿佛缀满钻石,熠熠生辉。

偶有海风拂面,肆意欢快。

海鸥从头顶飞过,嘹亮高歌。

这座城是坦荡自在的海滨小城,不同于蓉城的温软柔情,它明亮而率性,要么日光灿烂,要么暴雨连绵,没有中间地带。

陈声吹着海风,问路知意,是什么让她选择把自尊和面子都排在他的后面。

她答,因为那三年里,她无数次想着,如果当初没有撒谎就好了。

如果没有否认对他的心意就好了。

如果早点说清楚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么胆怯,不拖那么久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如果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就好了。

“后悔的事情太多,疼了三年才醒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什么都拥有。每个人都想要维持骄傲,想要金钱,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爱情。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面子里子都是你的,不好的都是别人的,纯属扯淡。”

她走到一半时,蹲了下去,在沙滩上拢了一堆湿乎乎的细沙,可一个浪头拂过来,凹凸处就被抚平。

她仰头看他,笑了,“喏,自尊就是这么回事了,我曾经以为它重千斤,结果它不堪一击,风一吹会散,浪一拍会碎。”

陈声不说话,就只看着她。

她把手递给他。

他一边冷冷淡淡地说:“自己没长腿,起不来?”一边还是接过那只手,把她拉了起来。

路知意蹦起来的那一瞬间,没有松手。

继续往前走时,也没松手。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沙滩。

“我也没想到我抓住了一些易碎又没有用的东西,一抓就是二十年。”她侧头看着他,“事到如今才明白,父母会老去,会提前离开;子女会成家,会陪伴他人;自尊会破碎,哪怕辛苦维持多年,坍塌却只要一瞬间。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会永恒不变,所有事物都只是沧海桑田,包括容貌,包括身体,包括我们一辈子追求的物质财富、美丽事物。”

“三年了,顽固的高原红不见了,昔日好友各奔东西,曾以为的民航公司死活进不去,爸爸出狱了,和仿佛永远对彼此看不顺眼的室友也没有任何瓜葛或怨恨了……好多事情都变了。”

“毕业那天,我想了想,这三年来如果真的还有什么没有改变的话,那么我对你的仰慕,一定是其中最牢固的那一个。”

“它支撑着我走向你。”

走过暗不见天、看不起未来的那场漫天大雾,走过那几年里数不清的大考小考,走过前后好几个口沫横飞、恨不能一记眼刀就能捅死学员的毒舌教员身边,直到揭下你冷漠的面具,直到与你肌肤相亲。

她在清晨的日光里,对他说了许许多多。

过去是她不对,隐瞒太多,宣泄太少,说谎太多,坦白太少。

所以一股脑选在今天全说出来了。

她死皮赖脸攥着他的衣袖,“我说了这么多,你原谅我了吗?”

陈声:“没有。”

“这样都不原谅?”

“不原谅。”

“那你还要怄气到什么时候?”

“欠债肉偿,怄到我对你的肉体感到厌倦的时候吧。”

“那我这具肉体如此迷人,性感又可爱,你可能要怄到你闭眼断气那一天为止了。”

陈声看她两眼,“你的肉体迷不迷人,我没看出来,脸皮厚如城墙、固若金汤,这点倒是很明显。”

可到最后,两人在小面馆里对坐着,吹着风扇吃牛肉面时,陈声默默地把碗里的牛肉夹给了她。

一旁的阿婆笑容满面地操着方言说:“哎呀,年轻人哦,真是浓情蜜意!”

路知意笑嘻嘻凑近陈声,“不是不原谅我吗?既然不原谅,为什么把牛肉送给我?”

陈声淡淡地说:“第一,我减肥。”

“……那第二呢?”

“第二,为了维持住你固若金汤的脸皮,多吃点胶原蛋白,好好补补。”

“……”

路知意吃一口面条,抬头看一眼他。

说一千道一万,那个别扭的陈声,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