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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外的事情被政治处暂时缓解了。

刘建波匆匆离去,要代表基地去医院探望病人,慰问之余,少不了要进行抚恤。

吕新易不肯担责,强词夺理也要给自己辩护。

他的理由是,他固然有工作上的疏忽,但犯下错误、耽误时间的实打实的就是三队的人。

陈声冷冷地说:“我的人的确犯了错,在吕队的教唆下,抛下自己的任务,违背副队的命令,擅离职守。我身为队长,自会处置,绝不徇私。”

他眼眸沉沉地盯着吕新易,“但吕队一心只惦记着自己,不仅耽误别队执行任务,自己的任务也执行得一塌糊涂,难道就没错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我来帮你数一数。第一,你随意调派三队队员,是错。第二,路况报道不能及时传达,是错。第三,身为队长,任务执行失败不肯承担责任,只会推卸责任,是错。”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现在,够清楚了吗?”

吕新易咬牙切齿,“清楚,清楚极了。可要不是你自己队规松散,没有规矩,怎么可能我一调派你的队员,就能轻而易举把这两个蠢材调走?这事难道就没你半点责任?”

会议室里静得像是被人按下静心键了。

片刻后,陈声说:“你说得对,没有规矩,指令不达,这事我的责任。你担你的责任,我为我的失误买单,再公平不过。”

路知意心都揪紧了,想说话,却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吕新易:“好,那指挥不当的过错,我就担了,怎么处置就听上面的。你呢?”

陈声一动不动站在那,声色从容:“上个月收到指挥中心的调令,要我三个月后调来中心。我自认能力有欠缺,做事不够周全,还需要继续在队里锻炼。”

李主任和张主任都是一惊。

张书豪道:“陈声,不要拿前途开玩笑!这事该谁承担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你没必要一个人担下来!”

陈声:“我是队长,该我担。至于队员犯的错,我们队内自己解决。”

路知意压根没想到失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开口叫他:“队长——”

“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凌书成在一旁急得要命,“我是代理队长,当时是我的错,用不着你来担!我自己来!”

“你也闭嘴。”陈声眉头倏地皱起来,眼神冷冽地盯着他。

全场鸦雀无声。

中心的两位主任面面相觑,最后张书豪说:“你们先回去吧,如何处理,我们会跟上面汇报,讨论后公示。”

陈声带着三人离开指挥中心时,全程一言不发。

凌书成一路诚诚恳恳认错,“都是我的错,指令传达不够坚定,他俩才一时不察着了吕贱/人的道。我错了,他俩也错了,但错得最离谱的是吕新易。你要是有啥教诲,这会儿就说吧,咱们认错,但你不该把自己也拉下水来。”

一边说,他还一边朝路知意和冯青山挤眉弄眼,要他俩一起道歉。

陈声压根儿没理会,停在训练场,只说了一句:“每人三十圈,跑不完,今晚不用睡。”

凌书成一惊,“三十圈???”

“四十。”

“喂你这是不是——”

“五十。”

“五十也——”

“六十。”

凌书成刚要张嘴,被冯青山和路知意一把捂住了嘴。

路知意身姿笔直,一丝不苟答了句:“是!”

两人拖着凌书成就开始跑圈。

六十圈,一圈不少。

累了就用走的,走一段平复完呼吸继续跑。

跑完时,已是凌晨两点,三人均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就跟脑门上顶了只水龙头似的,合都合不上,哗啦啦直往下冒水。

狼狈至极。

陈声一动不动站在跑道旁,眼睁睁看着三人要死不活跑完全程,一个字都没说,一点水都没放。

跑完时,不分男女,悉数倒在了跑道上,动弹不得。

肺里仿佛针扎,身体陷入极度疲倦的状态,快要脱水了,快要晕厥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可路知意只能瘫在那里,除了呼吸以外,别的功能仿佛都丧失了。

路灯还亮着,一盏一盏,昏黄孤独。

蚊虫聚集在灯泡周围,一圈一圈绕着,不知疲倦。

她闭着眼,只想在此地长眠。

满心愧疚。

都是因为他们不懂规矩,连累了整个队,更连累了陈声。

六十圈其实也少了。

身体停止了运动,可大脑里纷繁芜杂全是杂念。

直到眼前的路灯光被什么挡住,她整个人陷入一片阴影当中。

睁眼,陈声站在她面前。

他把手递给她,说:“起来。”

她看见他平静的脸,眼眶忽的一酸,“你走吧,让我在这儿清醒清醒。”

他看她片刻,“这是几个意思?”

“犯了错,需要好好反省。”她吸吸鼻子,“我不知道你要去指挥中心了,要是你真因为我去不了——”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陈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淡淡地说,“就算没有今天这事,我也会找机会跟指挥中心说,我不会离队。况且今天你是有错,疏忽职守,不听命令,但我也有错。我不是意气用事才替你们担责任的,是我这个做队长的教导不够,没有事先跟你们说清楚遇到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路知意的重点不在后面。

她怔怔地望着他,“为什么不去指挥中心?”

去了那里,就在也不用出任务,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一切只需要用脑子,而不必身犯险境,基地里每一个人的最终目标就是进入那栋大楼。

为什么不去?

陈声就站在夜色里,夜幕低垂,灯火昏黄,小飞虫绕在他背后乱糟糟飞着。

可他安静而挺拔。

面容已有些模糊不清,可眼神里却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

他说:“何必问?你知道原因的,路知意。”

她的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知道那个原因。

在她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以前,他是不会离去的。

前途算什么?安稳算什么?

为了她,他连救援队都来了,还贪图什么前途、期盼什么安稳?

她撑着地爬了起来,抹着眼泪对他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他看她狼狈的模样,满头的汗珠,“你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确实是很蠢了。”

他伸手去拉她,无视一旁的两具“尸体”,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淡淡地数给她听:“身在福中不知福,在中飞院时把我推开,已经很蠢了。等你三年,这时候才来找我,更蠢。来了基地还沉默是金,不知道第一时间讨好我,蠢到家了。”

他侧头看她一眼,“你说你蠢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离队,怎么去指挥中心?”

路知意用力擦了把脸,点头,“你说得对,我真蠢!”

她咬咬牙,“队长,我发誓我从明天开始会更努力的!”

“努力干什么?”

“努力训练!”

他摇摇头,“愚不可及,无药可救了。”

到这份上还在说训练。

他在说爱她,她在说工作。

陈声无比心疼自己。

可他清楚,她知道他对她的担忧与不放心,他爱的那个路知意,一向是个女战士。犯了错,她会原地爬起,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更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