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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盏看着沈熄, 突然绽开一个笑。

她报复般, 对着那个明显在做着什么准备的人说:“么么哒。”

“……”

半晌,沈熄无奈地妥协,道:“走吧, 送你回家。”

穿行过吵嚷的街市,把叫卖声和大笑声抛在身后, 这条小路安静又平坦。

这样的场景勾起了她的回忆。

林盏慢悠悠地说:“我第一次见你, 就是跟这种差不多的地方。那时候我在画画,可是找不到灵感,那种沉静的气质只有在你的身上才能找到, 我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你走……后来你躲进小巷子里,还拿石头堵住入口, 太坏了。”

沈熄看她语速缓慢,声音真诚,再度确定, 她是真的没有认出他。

他咳嗽一声。

“因为总有人喜欢跟踪我, 我不得已才那么干的,没想到你能把石头搬开。”

“这有什么, ”林盏小声说, “我还能扛桶装水呢,还能扔铅球拧水瓶, 没我不能做的。”

她问:“对啦,你那天为什么没有穿校服啊?孙宏后来一直说要带我去看一班的沈熄,但我想到你没穿校服, 才根本没去过。”

沈熄:“那天洗的校服没干。”

林盏哑然。

真相往往都是如此让人无语。

她没说话,沈熄却把话题引回来。

“你还扛桶装水?”

“对啊,有时候班上没男生,大家想喝水,就是我换的。”

她讲话声音很平常,没有丝毫不对,仿佛已经习惯了。

沈熄不悦:“你们班一群男的,要你一个女孩子换水?”

谁给他们的胆子?

“他们心里把我当男的嘛,我基本上跟男生们都是一起行动的,搬书扛椅子什么的。你别说,真的有女生跟我告过白……”她开始数,“不少于五个呢。”

“以后不要换水了,要换就来班上找我,我帮你换。”

沈熄道。

林盏有片刻怔忡。

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话。

在她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在她卯足了劲儿往前站的时候,有人说,别干那些事了,让我来吧。

大家知道她力气大,分配给她的都会是复杂一点的事情,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好像她从小就是厉害的那一个,不畏惧,不退缩,甚至连眼泪都很少。

她有颗泪痣,却很少哭。当年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血肉模糊,年幼的她都一声不吭。

但是为什么,在这个晚风都温柔得不像话的夜里,她会有想流泪的冲动?

大概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呵护是怎样的感觉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哪怕是沈熄连告白都那么模糊呢,有这句话,已经足够了啊。

这样下意识为她着想的小细节,比那些甜言蜜语更真实,也更可靠。

他不是靠嘴上功夫喜欢她。

他是用心。

///

送至家门口,林盏拿出门禁卡,回头问沈熄:“明天你还会来接我吗?”

沈熄淡淡道:“看情况吧。”

“诶!”

沈熄失笑,说:“会的,每天都会来接你。”

///

当晚,林盏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中。

具体表现为——无论看什么都觉得很可爱,无论看什么都很想笑。

蒋婉都注意到她明显亢奋的情绪,问:“今天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啊,”林盏随便应付道,“画画完了,老师答应给我送去画展。”

林政平沙发上漠然道:“比赛的时候不好好画,平时就为这点事高兴。你这股叛逆的劲什么时候能收?”

林盏没理他,进了房间。

就连林政平的冷言冷语都没法熄灭林盏心中的火焰。

她百无聊赖地坐上书桌,把手机打开了又关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但是具体开始做点什么,又很难集中注意力。

她盘腿坐在桌前,指尖点桌,把木质书桌敲得铛然作响。

声音是带着节奏的,一排排的。

小拇指敲完了就挨个往前滑,四个手指轮流交替,再重复。

敲了好几分钟手指,她觉得手有点麻。

于是决定收拾衣服,先去洗个澡。

因为明天也要见沈熄,所以林盏顺便洗了个头。

吹干头发之后,她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就那么直直盯着天花板。

沈熄告白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进行那么光明正大的告白,居然让他抢先了。

林盏手抓住被子边沿,腾地一下拉到眼睛下头。

眨了下眼睛,就闭上,用力地呼吸了一口床单的洗衣剂香味。

她对着门外大喊:“妈,下次出太阳记得把我的被子扔出去晒啊!”

晒过之后,就和沈熄有同款香味了。

正当她还觉得有大把时光可以造作的时候,屏幕亮了一下,是沈熄打电话过来了。

原来本不觉得有什么,但此一时彼一时,过了今晚,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盏看了眼门口,这才接起电话。

“喂?”

“在干什么?”

预料到今晚于林盏而言,大抵又是个“不眠之夜”,沈熄特意早早挂好耳机,打了电话来。

林盏肯定不会说实话。

“在认真学习,怎么了?”

听到那边“吧嗒”一声,大概是沈熄在调整台灯。

他的声音传过来,很清楚,仿佛近在咫尺。

“早点睡觉。”

林盏说:“好吧,我尽量。”

刚刚才经历过那种事,说睡就睡,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泰然自若啊?

想到这里,林盏笑着说:“可能以后有天天塌了,大家全部都慌不择路,结果就你一个人站在那里,跟我说,莫方。”

“不会,”沈熄声色平朗,“我会拉着你跑。”

林盏说:“可是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了啊,这时候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跟我说,林盏,你要相信自然的道理,该死就是死了。”

沈熄:“……”

“如果是我一个人,可能就不会跑了。”

但是有你在,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弃。

“啧,”林盏叹了声,“你今晚,嘴巴很甜嘛。”

因为失而复得,已经是人世间最好的词汇了。

沈熄如是想。

如果不是失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珍惜。

“好了,”沈熄曲起手指敲了敲木质书页,砰砰响了两声,“快睡觉。”

林盏躺下来,盖好被子,道:“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诡异地沉默了三秒。

林盏及时改口:“那读一段别的什么也是可以的。”

……

就好像年岁尚小的孩子,每晚都要拉着大人来读一段睡前故事。

仿佛在故事里,她们才能感受到安宁,感受到被爱。

他想,林盏大概也是这样,但不同的是,她比孩子思虑得要更多。

只有在听故事的时候,她才能完全抛除那个要不断担忧的自己,不用想着哪场比赛失利会被人怎么说、下一场到来的比赛会是什么题材、学校对她给予了多大的期望……

她看起来像上天的宠儿,但与此同时,她也背负了太多东西。

天赋,是她的双刃剑。

///

当晚,林盏倒是顺利在半个小时内进入酣睡状态。

号称泰山压顶依然沉稳自若的沈熄,失眠了。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失眠。

清早起床,沈熄自我宽慰道,大概是昨晚难得地紧张了一回,身体机能被调乱,才会出现这种荒唐的情况。

去了学校,刚坐下,张泽就从后面跑过来,很八婆地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沈熄看他,没理。

张泽指指自己的眼下,又指指他:“你看你黑眼圈有多重。快,如实招来,昨晚是不是……”

沈熄睨他:“你很闲?”

张泽不恼,继续问:“昨天肯定有大事,不然你不会失眠!什么大事,快快快,我想听!”

沈熄淡淡:“没什么大事。”

讲话的时候,张泽正好收到学委发下来的卷子。

张泽提着卷子上头的两端,看着分数问沈熄:“啥?”

沈熄云淡风轻:“我告白了而已。”

“刺啦”,张泽把自己卷子撕了。

张泽:???!!!

“你他妈说什么?!”

“张泽,你在前面鬼叫什么呢?”有人在后头喊,“吓我一跳。”

张泽瞠目,回头道:“地震了,海啸了,山崩地裂了河水逆流了,我日他妈哦。”

“什么鬼?什么地震乱七八糟的?”

张泽走到那人身边,伸手掰住人家肩膀,用力地摇晃了一下。

“你他妈不懂,我刚刚遇到了比我上面说的所有,还要灵异的事件……”

“什么事件,你卷子撕碎了吗?下节语文课,老张要是发现你把卷子撕了,会要你抄十遍的。”

张泽:“……”

///

坐在后面的张泽,眼尖地观察到,自从林盏不在学校了之后,沈熄基本就不出教室门了。

当然,除了上厕所。

而后,沈熄的所有下课活动,变成了:看手机、看手机、看手机。

虽然每次看完之后都没反应。

张泽想,可能是林盏画室管得严,很少玩手机。

沈熄虽然知道,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错过了林盏的消息。

任何男人只要一动真格就完犊子了。

放学的时候,张泽幽幽冲到沈熄旁边,道:“沈熄,你完犊子了。”

沈熄把卷子叠好,扔进卷夹中。

除了一个改错本,和这周布置下来的作业卷子,别的都没带。

张泽又说:“那你们这不算异地?”

“她画室就在我家对面,不算异地,”沈熄说,“我可以去找她。”

“哟,看来经过上次那个乌龙事件,你挺长教训啊,”张泽拍他背,“不错,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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