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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看能看出画的是眼前的院落和院中蔷薇花,但仔细一看又分辨不真切了,甚至越看越觉得图案不清晰,所有色块糅在一起,模模糊糊的。

那些被涂抹在画布上的色彩,明明每一块儿都浓郁,但拼合在一张画上,却觉得莫名灰暗。

“这是印象派油画吗?”家怡好奇地问,她脑内能调动的跟绘画相关的概念,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赵太太抬头看看家怡,莞尔道:“不过是随笔发泄情绪罢了。”

家怡隐约察觉到些如被霾雾包裹般的氛围,她捧着红茶杯,打量赵太太的表情。

赵太太对上她的眼神,笑容逐渐转淡,撇开视线后,才轻轻道:

“真凶已经捉到了,但仍有报纸说我是凶手。”

说到这里,她挑起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讥嘲道:

“毕竟,升官发财死老公,人生几大幸事嘛。这个案子里,好像只有我是受益者。”

受益者啊……怎样算受害,怎样算受益?

人没了;有钱了——这两点,要看哪一点呢?

“……”家怡抿了抿唇,红茶只捧在手心,已然没有了品茶的心情。

“送葬告别会,我挤不出一滴眼泪。做人家太太的,这样实在没有职业操守。奈何我也没办法。”

说罢,赵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好像也并不需要家怡回应,兀自沉浸入自己的情绪,又兀自开口:

“……有时候他回来,想要放松一下,就会坐到花园里,在我身边喝茶,放空。风一吹,他杯里的茶香都扑到我脸上,全被我嗅走。

“他说我偷她的茶香,害他的茶变得好没滋味。

“我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是其他女人,肯定会跟他往来两句俏皮话,那气氛该多融洽啊。

“但我就是好木讷,除了画画,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讨人喜欢的地方。

“我不说话,他倒也显得挺惬意,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他想讲话就讲,不想讲就饮茶。我只要画我的画,做我的事,偶尔看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我就招手请佣人过来,给他盖上小毯子。

“等他睡醒的时候,我仍在画画,他就静静地看我……眼神像天上的云,也像山间小溪,很浅淡的云,溪水也是平缓的那种……”

没有激情,但好像有别的什么。

家怡静静听赵太太讲话,忍不住用力吸了口茶烟,好香。

赵太太垂眸,她面前的油画上有水珠滴落,撞在油彩上,绽放成无数小露珠,点缀蔷薇花瓣。

当赵太太再抬起头时,脸上并无泪痕,只羽睫上些许湿润。

赵太太亲自送家怡离开,穿过院子时,她微笑着说:

“他在中区闹市买了个画廊,那个位置好热闹,大概是想让更多人看我的画吧,不然我总是自己画给自己……律师跟我讲,我才知道有这回事……”

无论它原本是否一个‘惊喜’,如今也已然不是了吧。

“我订做了一个牌匾,叫【蔷薇画廊】。有时间就来坐坐吧,我请你饮茶。”赵太太站在门前,与家怡道别。

“好,我一定来。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深水埗埃华街易记坐坐,那是我家的冰室,有最好喝的易冰乐,现在还能吃到熟醉蟹,很热卖的,你提前打电话提我的名字,给你选最肥的蟹。”家怡步出庭院,回头将自己最温情和善的笑容展示给赵太太。

笑容能抚慰人心,希望真如此。

步行到施勳道边,站在围栏前,家怡与方镇岳并立。

男人转头看她一眼,便似已识破一切,笑着开口道:“人或许不是非黑即白,世事大概也难用简单文字评说吧。”

家怡目光从远处海景转向方镇岳那张男人味十足的俊脸,他在笑诶。

就像自己方才对着赵太太微笑一样,岳哥是不是也在无言地安抚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