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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边请。”苏宜年热情地带路。

刚走出几步,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护卫回来了。见苏宜年跟在身边,他眉头皱了皱。

随即来到韶音跟前禀报:“小姐,属下打听到,此座城池有一家香满楼的口碑还不错。”

跟苏宜年说的是一处。

韶音点点头:“我们便去那里。”

旁边,苏宜年猜出发生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香满楼在此已经有百年历史,掌厨的师傅颇有些来历,他祖上是御厨出身,拿手菜诸多,不过最受好评的还是醉鸡……”

他很能说。

根本不需要韶音开口,一个人便包揽了询问和答疑的流程。而且衔接流畅,一直到了酒楼,韶音都听得津津有味。

“苏公子喝杯茶吧。”在楼上雅间入座后,韶音下巴点了点,示意他给自己倒水润喉咙。

苏宜年从善如流,将折扇搁在一旁,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上茶壶,先给韶音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着道:“这楼里的菊花茶也很不错,清香淡雅,与外面卖的不同。”

韶音拿起茶杯,不急着饮用,先笑了一声:“丰裕商号入资了香满楼?”

闻言,苏宜年眼里划过讶异,随即摇头笑道:“这倒没有。”顿了顿,“我七叔有房妾室,倒是跟香满楼的东家有些关联。”

韶音有些意外:“妾室?”

香满楼是开酒楼的,丰裕商号也不过是商户,论起身份,谁也不比谁高贵,怎的就甘心做妾室了?

她这时已经不觉得,苏宜年处处说香满楼的好话,是为己牟利了。一来,护卫打听的消息,香满楼的口碑就是不错。二来,他七叔的妾室,这关系太远了,也不值当他如此。

“不是什么好事,莫污了小姐的耳朵。”苏宜年却不再多说,转而请她趁热用膳,并介绍起了此处值得一游的地方,又问她:“不知小姐在此停留多久?”

“明日一早就走。”韶音说道,尝了一口乳鸽汤,果然味道不错。

苏宜年的眼神有些遗憾:“希望日后还能有缘再见到小姐。”

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甚至姓氏也不知道,便如此念念不忘了。

真是会说话。

韶音喜欢嘴甜会说话的,当下便道:“等你寻到使我满意的长刀,我亲自赏你。”

“那就请小姐等我的好消息了。”苏宜年自信满满地道。

吃了顿饭,两人下楼。

结账时,自然是韶音掏腰包。

大小姐从来不花别人的钱,只有请别人吃饭的份。

苏宜年见她执意如此,无奈又荣幸地道:“既如此,苏某便多谢小姐招待。”

只有几名护卫,向他投去不喜的目光。

在他们眼里,这商户油嘴滑舌的,就是骗吃骗喝的小白脸。而且,他们还有了证据!

韶音仿佛没察觉,从酒楼离开后,便在路上闲逛着消食。

苏宜年走南闯北的,见的事多,随口说起什么,就是值得一听的趣事。

韶音听他侃侃而谈,打发时间。

只是不凑巧,走到半路,他遇到了熟人,把他叫走了。

“真是抱歉。”他歉然地看向韶音道,“是苏某招待不周了。下回小姐再来此,苏某一定好好招待。”

韶音不以为意,对他摆摆手:“不碍,你忙去吧。”

苏宜年这才拱了拱手,跟着熟人走了。

“小姐,别被他骗了。”等走出一段,一个护卫没忍住,憋出一句。

吃完喝完就走了,付出的只有嘴皮子,在一众护卫眼里,苏宜年就是个骗子。

韶音笑起来,没解释什么,点点头:“我有数。”

她请苏宜年吃顿饭,总共花了八两银子,却听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很是值了。

苏宜年只当她是个不知疾苦的大小姐,讲的都是些稀奇事,偏偏他为了求真,博她信任,又都有名有姓的。

哪座城池,谁家公子,哪家小姐,惹出什么乱子,死了几个人,如何残了,这段恩怨如何消除的,等等。

他讲得跌宕起伏,比说书人也不差什么。乍一听着,就是个故事。但是仔细分析,不难瞧出,当今百姓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各地豪强,对平民百姓的欺压和剥削,令人发指。

而即便苏宜年隐藏得好,她也瞧出几分,他对此深恶痛绝。只是没有法子,原因大约是他在主家的地位并不高,不过是旁支族系的庶出子弟,即便有心做些什么,但能耐不足。

他有心无力,只能出言讥讽,以泄心中戾气和不满。韶音倒是觉得,可以拿去劝老计。

当今天子昏庸,对天下的治理非常懈怠,因而剧本上萧寒煜取而代之,很轻易就坐稳了江山。

但韶音是不打算送他上位的,她的老父亲出工又出力的,何苦替人做嫁衣裳?要做皇帝,就自家做。

只是,突然就说要造反,老计心里怕是过不去那一关,他一向自诩忠臣。而如果是为天下百姓,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想来他会慢慢动摇。

韶音负着手,一路溜达回客栈。

歇息一晚,次日便启程,快马奔向肃州。

兄长在军营中,没有回来,府上只有老计。他身量中等,身形并不魁梧,穿着粗衣布鞋,头发用荆钗固定,像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街边老汉。

此刻,拎着只木质鸟笼,正在庭院里溜达。

“音音?你怎么回来了?”见到女儿,老计很是意外,目光霎时间锐利如鹰,将她上下扫视一遍。

这种时候,才有了让北戎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之威。他将女儿打量一遍,没瞧出委屈气息,那股犀利目光才散去,又变成了普通老汉模样,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好事,也是坏事。”韶音将包裹扔给小丫鬟,挽住老计的手臂,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了,然后掏出密信递过去。

老计伸手去接:“是什么?”

“爹,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韶音在他要接过时,却又抽回了手,神色认真,“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老计原本没当回事,闻言一怔,当下也凝重三分:“好,让爹瞧瞧,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他活了几十年,经历风霜无数,手下的亡魂也不知道有多少,自己的脑袋都好几次被人砍掉,肠子都流出来两回,更别提其他致命伤。

在他眼里,还真没有什么大事。除非大梁要亡了,他忠心辅佐的帝王是个混蛋,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到处饥荒,人们没有活路,饿殍遍野。

但这是不可能的。眼下虽然不说国泰民安,好歹百姓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而皇上虽然不够英明强干,但朝中忧心百姓的官员还是有几位的。

那这就不可能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只是,女儿既然这么说了,他便也做出肃容的模样,拆开信封。

抖开信件,他一脸严肃地看去。

一开始,是装的严肃。但随着他越往后看,装出来的严肃就变成了滔天怒火,捏着信纸的手掌止不住地发抖。

手背上青筋暴起,刚刚看上去还很平凡的粗衣布鞋的小老头儿,此刻气势外泄,无形的凛凛杀意涌出,犹如战神临世。

“混账!!”

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将此生和热血都洒在战场上的老将军,此刻怒极,脑海中什么语句都组不成,只是下意识吐出两个乏力的字眼:“畜生!!”

“他为何如此?!”

老将军想不明白,一脸惊怒。

萧寒煜的这封信,写得很有水准。

清清楚楚地让人看出,他想在大梁和北戎之间挑起战事,不惜一切代价。

绝不会让人有丁点儿误会——他到底是皇室子弟出身,文学素养极好,措辞相当精准,一个字都不可能让人误会的。

只是,到底是第一封信,他并没有写原因,也没有写后续如何。

“爹,你收收力,别弄破了。”韶音见他阅完,便去解救那封信。

老计还没回过神,此刻把这封写满了肮脏算计的密信狠狠踩在脚下,碾成烂泥的打算都有了:“怎么?不能撕了它?”

韶音取回密信,悉心折起,放回信封里,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惊人凉意:“撕了它做什么?这是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