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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啊,反正我也闲着,叶桐这人就这么个好处,你跟他说话他不杠你,也不惹你生气,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听的,我还挺愿意去看看他,”薛如意开玩笑,“绯绯,你弟弟真好。”

“别打我弟弟主意啊,他才二十。”

薛如意笑嘻嘻。

叶绯催她去睡觉,薛如意站起来说好,走了两步又回头,有些犹豫的看着叶绯。

“嗯?”叶绯看出她还要说什么,就顺着问了一声。

“其实就,不后悔就好了,绯绯,你不用担心我,我早知跟他没结局的,能和平地走一段日子,陪伴过一程,已经挺好了,至少我们也没有撕破脸皮,这段回忆也仍然是好的。”

薛如意进去,又说港城怎么这么让人住不惯。

叶绯站在原地,又独自坐在院子里。

她平时很少来这里,因为工作日很忙,周末有空,面对高节奏的生活,她也深居简出,常常在公寓楼下的赛百味和快餐店解决一日三餐。

有时候压力实在很大,就到这儿看看。

绣球花还是常换,每次来都是亮着灯。

为数不多来了寥寥几次,每次来都是盛放的绣球花。

可叶绯没有见过黎羡南,可又总觉得,他似乎在她的身边,并不远。

柯棋的车子一直停在外面,叶绯拉开院门,柯棋看过来。

“柯棋,你跟我说会话吧。”她说。

柯棋一愣,自知叶绯想说什么,也三言两语难概括,说他还好,就是很忙,常常两头跑。

叶绯问,哪里两头跑?

柯棋说美国和燕京两头跑,吴千茹很少回来,是美籍华裔。

叶绯哦了一声。

“其实也没那样复杂,就是黎家有很多资产和股份要分割,本来都可以和平共处的——吴千茹跟黎先生的爸爸是,开放关系,open marriage,嗯,只是这些利益维系着,一直也没到利益崩塌的地步。”

柯棋跟叶绯说了一段往事,说,“这些都是黎先生不想提的,说你已经在港城这么久了,怕你没安全感,说如果你想问,他就让我告诉你的。”

黎羡南从小生活优渥,倒也是生活在父母恩爱的日子里。

他妈妈顾鸢很漂亮,是港城人,有典型的港城美人的灵动,后来跟着戏院的人去燕京,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段婀娜,唱一腔好听的黄梅戏,在燕京戏院里是最当红的一位,流传了不少曲调,后来二十出头的时候,被一位导演看中,要她来试镜,在饭局上认识了黎瀚,两人顺理成章在了一起。

那真是一段佳话,顾鸢心高气傲,但也到底是活在象牙塔里——因为从小长得漂亮,虽然是戏院师父捡来的弃婴,也因为性子活泼灵动,在戏院里格外受照顾,人人都喜欢,顾鸢的生活里也就唱戏这一件事,不明人性险恶,对谁也没防备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相处到黎羡南十几岁的时候,那时生活确实和平。

直到有一年,顾鸢出门,不知道是谁跟她说了黎瀚和她妻子开放关系的事情,顾鸢的心性上来,吵着要黎瀚给个说法。

那年吴千茹回来,黎瀚恰巧要将目光放在国外的房产投资上,于是他顺理成章选择了利益。

跟顾鸢仿佛只是一场露水情缘,又或者说,她只是比较漂亮,比较单纯的那个,又恰好生了一个懂事优秀的儿子,所以黎瀚愿意把她当做一个比较讨他欢心的那个。

顾鸢也心高气傲,分手就分手,自己又不是不能养儿子——那时黎瀚给了她一套别墅,给她股票,给她公司,那时顾鸢什么都不懂,最后被黎瀚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别墅的维护费和物业费用极高,股票是会跌赔的,公司运营不当也是会负债破产的。

顾鸢只会唱戏,她从小就唱戏,出了这象牙塔什么都不会,好像患了一场延迟了很久的产后抑郁。

最后在黎羡南生日那天,顾鸢给他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跟他说生日快乐,妈妈爱你,然后那天夜里从楼上跳下来。

她买了一份人身保险,可不知道自己跳楼自杀保险公司是不理赔的。

黎羡南从来不过生日。

他明明一直活在爱里的,父母好像都很爱他,可是到头来是一场梦中浮萍。

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顾鸢爱他,为什么能那么狠心从楼上跳下来。

他起床的时候,下面围了好多人,跳楼的人死相是最狼狈的,那么漂亮的顾鸢死的很不体面。

“这件事后来就被压下来了,其实也是在黎瀚的意料之内,本来顾鸢女士和黎先生就没什么消息,那会吴千茹在国外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就是盛文修,当时媒体捕风捉影,为了维系着表面的关系,说黎先生的母亲是吴千茹,也正好趁那时在有人议论的时候公布了黎先生,说是吴千茹这几年身体不好,带着孩子一直在美国。”

柯棋说,“所以黎先生跟家里的关系很淡漠,以前也不服软的,那次黎先生也在燕京举步维艰,感冒发展成了肺炎,后来也就学会低头了,他说再怎么着,也得继续活着,看看谁活得久,死了算什么本事。”

叶绯静默地听柯棋讲完,也就慢慢想到了很久前。

黎羡南总是一次次确认,风雨汹涌时也要一次次的想她确认。

那点爱意穿破稀薄的沉沦,却也仍然坚定。

她笑笑说,黎羡南,你不用总向我确认的。

那时的叶绯以为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也只是这条雾中路上为她照明的青灯盏盏,却不想她也是闯进来的唯一生灵。

他想看她再继续往前走走,她真往前走,你告诉她没什么可能的,我不适合你,她说那你能心甘情愿吗?

舍不得。

他不相信爱的。

所以在初次相遇的不久后,送她一条钻石手镯,总得分清楚一些吧,好似要证明什么,我同你只是冷漠的金钱关系,只是你恰好出现在这,只是你恰好让我心软。

可是她居然只是贪恋他身边那一点温暖,让他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什么好温暖的?可也头一次庆幸,在那年的凛冬,遇见了一个划着火柴来同他一起取暖的女孩。

醒了吗,黎明时分,怕你只是一时脑热。

她不挑明,说你还是叫我绯绯吧。

他开始慢慢了解她,她并不是贪图什么,也从不跟他要过什么,这枯寂雪原头一次走进来一个生灵,他也有些小心翼翼,雪原上太冷了,她摇摇头,好像说没关系,我也是没人要的,你是第一个收留我的人。

他就那么想让她高兴点,想让她开心,后来发现自己已经习惯的时候,他开始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其实赵西湄也说对了,越是缺少什么的,成年后就越是会对什么偏执。

黎羡南常常怕有一天叶绯跟他说再见,然后第二天不告而别,他不想听再见,这两个字好像意味着真的不再见了。

不说再见,好像永远都可以再见到。

他自知自己也并不是多么完美,这皑皑雪意劝退多少人,唯有她天不怕地不怕,要跟他一起取暖。

于是原本有些狼狈的小女孩跟在他身边,他也愿意毫无底线的哄着她,圣洁的雪融,原来又是满山盈盈春水,让她变的明媚漂亮。

他说雪山那么多,怎么偏偏选这一座?

她在浮华瑰丽的夜色中,周围人那么多,那么吵闹,她视线寻了一圈,却能准确地落在他身上。

他这样冷冽的雪山,也竟然会为她汹涌。

受伤的鸟是不会活在雪山上的,他却也只盼着这只鸟去看千山万水,去经历该要经历的旅途,她愿意回来,大概也是他唯一的一点愿望。

他不相信爱,却独独在她眼中看到风起云涌后仍然坚定的爱意。

她相信爱,却总不相信像她这样平庸的人会被爱,于是黎羡南事事呵护着她,怎么会呢,绯绯是独一无二的,绯绯值得被爱。

好像两个在这样冷冽的隆冬天里,互相温暖的人。

叶绯那天睡在小西郊,熬了半宿,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房子是完全复刻了西郊,连点燃的熏香都是西郊的味道。

这是叶绯来到港城睡的第一个踏实觉。

她甚至不知道凌晨时分,在黎明降临前,一架飞机落地,黎羡南忙完了一天的事情,也没顾上休息,匆匆从机场赶往这里。

小西郊的灯亮着,他最喜欢的那几条红龙在池水中慢悠悠地游着。

他放轻脚步推门进来,餐厅里还没有收拾,花艺摆台上的花朵仍然热烈的绽放着。

厨房里单独温着一份晚餐。

好似她的那点小心思,怀揣着一点希望,在这等着他。

黎羡南上楼,推开门,叶绯还在睡着,身上的衣服都没换。

黎羡南走过去,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绯绯,生日快乐,”他低笑,不忍吵醒她,压低声音说,“终于也算是赶过来,亲口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了。”

赵西湄起来上厕所,下楼的时候,见到坐在那儿吃夜宵的人,仿佛撞了鬼。

黎羡南的大衣搭在椅子上,风尘仆仆。

他看见了赵西湄,示意她噤声,“别出声,叶绯睡得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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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下午了。

赵西湄和薛如意给她微信留言,说先回去了,让她好好休息。

叶绯揉揉眼睛,总觉得空气中隐约有些淡淡的木质的味道,坚实沉稳,好像还有一些烟草味。

她从床上坐起来,蓦地看见了床头多了个盒子,仿佛礼物。

她心跳剧烈起来,拆开礼物盒子,里面放着一瓶香水,是某个知名的香水品牌,但那款香水知名度并不高。

盒子上绘着一株蕨类植物,打开,是一瓶黑色瓶身的香水,很重的颜色。

她也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留言,是黎羡南发来的语音——

“我们绯绯不是以前问我用的什么香水,我从燕京给你捎来了,你悠着点儿用,用完咱们就见面了,”他低笑一声,“最近有点忙,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