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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慎被她一噎,心知自己理亏,便温声安抚道:“我何曾关着你,待你身子好了自可以出去。”

沈澜这才神色稍缓,怒气渐消,只嘀咕了一句:“被你这么一气,也不知何时能好。”

裴慎被她气笑,骂道:“我看你这身子是好全了,都有精气神倒打一耙了。”语罢,又道:“明日便请大夫来看看你。”

一提大夫,沈澜便脸色发苦:“药汁子苦得我舌根麻,南京那大夫还说给我加了好些个甘草,结果又苦又涩,半点也不甜。”

听她抱怨,气氛渐缓,裴慎也笑起来:“你当吃窝丝糖呢。”复又道:“杭州城内倒也有名医,只是我想着,到底还是请御医来一趟为妙。”

沈澜略有些惊愕:“南京的那位大夫肯来?”

裴慎轻描淡写:”那御医独孙不从医,我欲举荐他去鹿鸣书院读书。”

沈澜怔怔望着裴慎,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过了一两月,已是七月初,正是暑热未散,秋意渐浓的时候。沈澜无所事事,恰倚着西窗望雨。

初秋新雨,青石砖上白雨跳珠,洗去芭蕉浮翠,三两修竹经雨正盛,庭前松柏愈显苍青。

沈澜正望得入神,却见裴慎带着张院判进来,丫鬟婆子递上棉帕,擦了擦两人身上潮意。

张院判望见沈澜,便拈须笑道:“观夫人面色,血气充盈了许多。”

沈澜搁下手中绣着红树秋霁图的藤柄团扇,笑盈盈起身道:“劳您不远千里赶来,实在是受之有愧。”

张院判难免玩笑道:“裴大人与夫人鹣鲽情深,若老夫医不好夫人,岂非叫这世间少了一对眷侣。”

沈澜一时默然不语,想来这张大夫必以为她是裴慎妻子,方才说出这般言语。

裴慎见她神色冷淡,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清清嗓子道:“劳烦张院判了。”

张院判取了脉诊锦帕,替沈澜把了脉,片刻后,略一沉吟,方问道:“夫人的小日子可准?”

张院判已是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的老人,在座众人也没什么好脸红的。

紫玉即刻低声道:“准的。”近些日子月月都是初五来,再准不过了。

张院判又细细把脉,只将左右腕尽数把过,又沉吟片刻,方才笑道:“夫人如今已是大好了。”

沈澜心下一松,笑道:“是张院判医术高明。”

听她身子大好,裴慎也松了口气,又与张院判闲话了几句,方才送他出门。

檐外廊下白雨泼天,其声若珠落玉盘,借着雨声,裴慎负手沉声道:“张院判,她这身子可是真安康了?”

张院判心知是上一回,自己将裴慎唤出庭外,方才说了真话,如今他心有余悸,方才避开那位夫人,又问了一遍。

见裴慎还在望着自己,张院判拈须笑道:“自然是真安康了。”

裴慎方才缓了神色,清清嗓子道:“那这房事……”

张院判笑了笑:“若要生子,已是无碍。”语罢,又叮嘱了几句“莫要受寒”、“饮食上精心些”,方才被丫鬟仆婢引去厢房歇息。舟车劳顿,只待在杭州歇息几日,便要回返南京。

裴慎见他离去,却未曾回房,只望了望檐外墨云暴雨,神色清淡,默然不语。半晌,方出了回廊,自去外书房处理公事。

待晚间,厨房进了碗荷包饭,香粳米泡进乌桕叶汁里,和着火腿、瑶柱、鳓鱼肉、三黄鸡丁,拿荷叶包上,文火慢蒸。

沈澜揭开荷叶,顿觉清香扑鼻,她胃口不错,用了一碗荷叶饭,方去沐浴更衣。

此时已是戌正时分,月隐星稀,浓墨如织,听得窗外松谡谡,柏沨沨,满庭俱是雨声寒色。

沈澜沐浴过后,闲坐无事,只散漫地想,裴慎归来地一日比一日晚,想来是公务越发繁忙。

方想到裴慎,便见他跨步进来,笑道:“怎得还没睡?莫不是在等我?”

沈澜白他一眼:“我成天闷在屋子里头,不是看书便是睡觉,晚上哪里还睡得着。”语罢,又道:“这屋子里的书全是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我都看完了,你好歹使人换一批罢。”

裴慎听她说白日无趣,只轻笑一声道:“我先去沐浴。”语罢,便进了净室。

夜色已深,沈澜也略有几分困意,便起身卷起珠帘,往内室去了。

略过了两刻钟,沈澜已是困意昏昏,正朦朦胧胧欲梦周公,忽觉身侧热烘烘的,耳畔传来裴慎哑声低语。

“不是说白日无趣吗?且做些有趣事。”语罢,便俯下身去。

外头雨势渐小,唯见凉夜萧寒,雨声淅沥,阶前空滴至天明。

室内倚锦屏,揉绣被,红浪翻飞魂颠倒,香馥馥,露津津,春暖汗薄意融融。

作者有话说:

1. 蛱蝶双翅是温淘的形状。温淘和荷包饭都出自《明代社会生活史》(我写荷包饭的时候有改编)

2. 香馥馥,露津津出自明代沈仕《唾窗绒》

3. 本章涉及的家具出自《东方文心:明式文人家具文化研探(修订版)》(我写的时候略有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