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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如同炸雷一般,让沈澜头晕目眩。她怒意攻心,双目灼灼如烈火,胸膛起伏数次都无法冷静下来,豁然起身——

“裴慎!你个王八蛋!!”

沈澜拽起枕头,狠狠砸在裴慎身上。

软和的绸枕,砸在人身上,便是使了力也不疼。

裴慎任她砸了一下,将自己手中的鞭子递过去,贴心道:“枕头不疼,你若要泄气,只管拿鞭子打罢。”

沈澜满腔怒火更炽,一把扯过鞭子,厉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裴慎心道她头一次见面就敢骗自己,此后更是阴奉阳违、数次逃跑,哪里有她不敢做的事?

但裴慎只是说:“今日让你打我,只为了两桩事。”

沈澜强忍着怒意,攥紧了藤鞭,听他狡辩。

“其一,你嘴上说着过往种种,都一笔勾销。可实则你心里还是介怀的,释然不了过去的仇恨。”

沈澜手指微紧,冷着脸道:“我说勾销了,那便是不愿意计较了。”

裴慎点头表示同意:“你不愿意与我计较,所以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计较才有继续的可能,不在乎那就真完了。

沈澜沉默,只静静望着他。

“第二桩事,便是那一日,税署里我骗了你。”说罢,补充道:“实则两件事都可以并为一件事。”

——赔罪。

裴慎笑道:“你打罢,想打多少鞭就打多少鞭。打到你解气为止。”

说罢,裴慎背过身去,解了石青道袍、白绫亵衣,露出宽阔强健、肌理分明的脊背。

沈澜只是站着,不言不语却满目怒意。她死死攥着藤鞭,用力之劲,几乎让藤鞭将掌心膈出红痕来。

见她久久不动,背过身去的裴慎淡淡道:“我曾杖过你五杖,一杖一鞭。后以雪中红梅图辱你,逼得你冒寒行船,跳江搏命,相逢后我又欺你一次。这些要算几鞭都可以,你只管打便是。”

被他言语相激,往事骤然浮现在心头,沈澜心中大恸,再也忍耐不住了,厉声道:“第一鞭,问你当日为何平白无故杖责于我?!”

说罢,她扬手劈下,鞭子发出破空之声,呼啸而下——

“嘶——”裴慎倒吸一口冷气,脊背顿时浮上一条血檩子,极快便沁出血来。

沈澜清凌凌的眼睛,也一点一点,涌出泪来。

她哽咽着挥下第二鞭——

“问你凭什么以雪中红梅图辱我!”

裴慎不言不语,连身躯都不曾颤动半分,只沉默的任由沈澜鞭打。

第三鞭,“问你相逢之后,为何又来骗我?!”

裹挟着恨意的三鞭,令裴慎后背皮肉肿胀,鲜血淋漓。

他咬着牙,正打算继续捱下去,却听见沈澜扔了鞭子,强忍着哽咽,一字一句道。

“你害得我冒寒行船,却也为我延医问药,根治旧疾,两相抵过。”

“你逼得我跳江逃亡,几乎殒命。却也在倭寇手里救我一次,两不相欠。”

“你打我五杖,实则只有第一杖是重的,故而一鞭,还你第一杖。”

“你以红梅图辱我一次,还你一鞭。”

“重逢后你骗我一次,再还一鞭。”

“共计三鞭,再不相欠!”

沈澜说罢,望着眼前血淋淋的脊背,满腹辛酸委屈,几多怨愤仇恨,俱成了泪水。

她立在原地,放声大哭,似要将这十年间的血泪都倒个干净。

其哭声之哀,如裂心切骨,似牵肠割肚。叫裴慎听了,几比自己血淋淋的脊背还要痛。

沈澜哭了许久方才平静下来,只抹了眼泪,望着眼前人关切哀恸的目光,开口道:“旧怨已消,你走罢。”

听她这么说,裴慎便知道,如今这般,才算是前尘俱了,恩怨勾销。

明日天亮,便是新的一天了。

裴慎笑了笑,却差点牵扯到脊背,只忍着痛道:“我明日来见潮生。”

沈澜自不会拦着他来见潮生,只任他穿上亵衣出了门。

裴慎背上疼得厉害,偏偏只能挺直了脊背出了沈宅。刚一出宅子,便见林秉忠和陈松墨候在马车旁。

“爷。”陈松墨刚一凑近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又见他脸色苍白,知道夫人这是真动手了。

陈松墨不敢劝,只能暗自叹一声“当真是孽缘”。

可一旁的林秉忠到底耿介些,见裴慎这般,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劝道:“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裴慎心道若不这般,她那怨恨哪里能消?思及此处,难免庆幸,若不是他前几日想明白了,只怕又要重演六年前的旧事。

六年前,他从不在乎沈澜想什么,只觉得金银玉器、富贵荣华别的女子喜欢,她必定也喜欢,便卯足了劲儿强塞给她,还要她欢喜接着。

如今,裴慎知道要拿沈澜当上峰待,要去揣摩她心思,弄明白她到底要什么。

这一揣摩,裴慎迅速意识到沈澜本质上是个赤诚君子般的人物,恩怨分明,需以真心待之。

于是裴慎立刻想到了自己在税署里骗她那件事,心知此事若爆出来,沈澜只会更恨他,两人之间便再无余地。

于是今晚,裴慎自己将此事捅出来。

因为他已经跌入了底谷,两人彻底陌路,再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于是这恰恰成了最好的时机,

裴慎笑了笑,任由陈松墨和林秉忠将他扶上马车,脱去亵衣,上药包扎。

“给潮生的礼物备好了吗?”裴慎问。

陈松墨即刻点头道:“都备齐了。”说罢,他稍显迟疑:“爷明日还要来吗?”

其实他比较想问,明日来看小公子,不会被夫人打出来吗?

“来。”裴慎快意道。

好不容易消解掉她的恨意,第二步,自然是要结交同党。